袁绍的志是大的,然而心却是小的。郭嘉当年的一句评价“好谋无诀”,正是他的真实写照。远大的志向和狭隘的心胸结合,使其成为了一种色厉内蔹的性格,对于能力卓著的手下总有着一种自卑式的防范感。
在这种性格下,袁军中越善战的将军,好像就越没有什么好下场。谋略过人的沮授先被夺了兵权,界桥一战大破公孙瓒的鞠义,最终是身首异处,死在自已人刀下。田丰最下了狱,张郃被闲置,这一切的直接结果是,官渡之战时,名不见经传的颜良文丑,竟担起了统领大军的重任。
但即便是这样,当时的张郃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
张郃的性格与另外几人不同,他似乎是天生的就懂得权变。被闲置被夺权时,他既没有像沮授田丰那样大发牢骚,也没有像鞠义那样怒形于色。他只是逆来顺受的将兵符交出去,惟命是从的遵照着上峰的指令。他寄希望于,这一切只是官场上的常例考验,过去这一关,他的出头之日便会到来。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一天,永远没有到来。
在官渡之战的最关键时刻,他提出了必须力保乌巢的建议。这一正确建议被否之时,他带兵出征,要在逆势之中去搏他一搏。但就在这个时侯,他得到了袁绍要以谋反之名,杀死自已的消息。
他终于绝望了。
委曲求全不是他的性格,只是他的手段。当这种屈辱的结果是更加屈辱之时,他选择了爆发。
他杀了袁绍的使者,率领部下反水。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爆发,成为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投曹之时,曹操便表示出了极大的赞赏,将他此举比作“韩信归汉”。虽然这可能只是一个官面的冠冕话,但这种难得的认同足以使被压制多年的他有一种心底的归属感。更何况,这还不只是官面话。
来到曹军后,他立刻获得了封侯拜将的殊荣,曹操对这员降将,给予了极大的信任。他的所属部队不但全部保留,而且给了他自已扩编的特权,自此之后,张郃所部一直作为独立部、独立军,按他自已的意思作战。
终于得以展示自己的张郃,就好像一座终于喷发了的火山一样。太多的等待,使他终于得到了自已想要的东西之后,不愿再让一点时间被浪费。他好像变成了一架机器,渀佛有永远用不完的动力,从制订战术计划,到执行和实施,再到保障,军队的各个部门,都能见他亲力亲为的身影。
按他自已的话,他现在有点像一个孩子。再终于找到了一块能尽情玩乐的地方后,他要把他全部的生命华丽的绽放在这里。虽然这个“孩子”老了点。
过人的才华,加上无尽的精力,使得很快便在名将辈出的曹营之中崭露头角。张辽、于禁、乐进、张郃、徐晃,这名动天下的“时之良将”中,就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现下,身为曹营五子良将之一的他,便被赋予了这个重要任务。赵云的情报没有错,他的确就是在筹备对关羽兵团的奇袭计划。
数月前的赤壁之战,曹操、于禁多个兵团被周瑜各个击破时,他确实是按兵未动。因为他已经判断出,如果他在那时盲目援救,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对方再吃掉一块大肉。事后曹操对他这一决定十分赞同,这份重要实力的保留也是曹军在赤壁大败后,仍能抗到现在的因素之一。
这次奇袭筹备,在他的日夜监督之下,作的非常严密,以致于凭赵云强大的情报能力,也没能获得更多的细节信息。但百密终有一疏,在他及时发现了刘军战情部动静,将郭家镇一带兵力全部撤离之后,才发现参赞部的参谋们把一份重要的计划书落在了临时参赞所里。
这临时参赞所,就是赵云盯上的这家破落小院。
这份计划书非常重要,是根据多日探查得来的信息,由许多人共同作出的一份详尽进攻计划。参谋在想到落下了它之后,吓的魂不附体,连连请罪,张郃却一时没空搭理他,马上带了几个亲兵,要来舀回此书,没想到,却正好在这里碰到了赵云。
此情景大出张郃所料,他一时怔在了那里。
赵云却也是一般。
由是两队人都怔在了那里,并且有约莫十分之一顿饭的功夫,都按兵未动。
张郃未动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深浅。赵云这人他是知道的,素以稳重著称,眼下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不定他早已安排下了后着,未探明究里之前,还是不动为上。
赵云未动的原因,是因为自已所部的战力和对方相差太大。他现在身边之人,多是情报出身,论起调查抓人那是行活,但论其对战,却是远非张郃的作战部队之比,早动手,只会暴露缺点。
两个人的想法,殊途却同归,屋子内的空气被凝固了。
“哈哈哈。”
张郃的笑声,率先打破了这种凝固。
“哈。”于是赵云也笑了起来。虽然他们两个此时可能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小子,好久不见了,竟还自在的活着。”张郃看着赵云道。
“你还不是一样?不,还是不一样了,当年还是年青小伙子,如今,只老成了这副德性。”赵云笑道。
张郃知道他的是自己蓄起胡须,故而摸了摸胡须,又道:“你也强不到哪儿去。耳朵边上那是何物?可莫要告诉我是沾了你那白马鬃毛。”
张郃这一提醒,赵云也不经意的摸了下耳边的头发。他比张郃小一岁,也已是不惑之年。多年来的奔波操劳,鬓边已见些许白发,也是难免之事。
这短暂的交谈,让两人的心情都稍稍放松了一下,宛若回到十几年前。反正现在都不敢轻动,如是交谈倒是也不错。
赵云索性要让这气氛更自在些。他望了一下屋里,右足轻抬,一招“龙甩尾”力道稍出,便将一个墩子踢到了屋子居中的几案前,自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