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他,他愣在当场,盛满通心粉的叉子停在半空中。哦,不,这可不妙。
“妳真的想知道?”
我的五脏六腑开始抽紧,食欲荡然无存。“是的。”我低语。真的吗?妳真的想知道?我的潜意识把她喝光的琴酒空瓶摔在地上,坐在扶手椅里惊恐地瞪着我。
克里斯钦的嘴抿成一条线,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我帮她洗了澡。”他的声音粗哑,我还来不及接话,他就继续往下说“我拿了妳的衣服给她穿,希望妳不介意,她原先的衣服太脏了。”
天杀的,他帮她洗澡?
这样做也太不适当了,我头昏脑胀,低头盯着没吃完的通心粉,现在看到它让我想吐。
我的潜意识指导我试着用理性的态度看这件事。我脑子里冷静又讲道理的部分很清楚,他这么做是因为她真的太脏了,但我做不到,我那脆弱善妒的那一面无法忍受。
我突然好想哭,不是那种梨花带雨、端庄秀气、滑落两行清泪的哭夫,而是对天嘶喊的那种嚎啕。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这股冲动,但我的喉咙却因为强忍泪意而干燥疼痛。
“我当时只能那么做,安娜。”他柔声道。
“你对她还有感觉吗?”
“没有。”他大吃一惊,随后双眼紧闭,表情带着某种痛苦,我转开视线,再次盯着让我恶心的食物。我没办法看他。
“看到她现在完全变了个人,崩溃又破碎,我只是关心她,出于人的天性去关心另一个人。”他耸耸肩,似乎想要抖掉不愉快的回忆。啧,难道他指望我发挥同情心吗?
“安娜,看着我。”
我办不到,我知道若我这么做了一定会泪如雨下。我承载不了这么多事情,我就像一缸加得太满的汽油,因为超出容量而满溢。已经没有空间了,我就是没办法再去应付任何废话,我会因此爆炸燃烧,而如果我这么做了,场面一定会很难看,哎!
克里斯钦以如此亲密的方式安慰他的前任臣服者,我脑海中闪过画面——他替她洗澡,老天,一丝不挂——一股痛苦的强烈颤栗涌过我全身。
“安娜。”
“什么?”
“别这样,那样做不代表什么。那就像是在照顾小孩,一个身心俱疲、极度衰弱的孩子。”他轻喃道。
他见鬼的哪知道什么叫照顾小孩?那是一个女人,他曾经与之共享过一段非常纯粹却离经叛道的性爱关系。
噢,心好痛。我深深地、稳稳地吸进一口气。或许他指的是他自己,他才是那个身心都被摧残殆尽的孩子,这样讲就通了些…但可能也根本没道理。噢,这真的烂透了,突地,我累得像连骨头都快散了,我需要睡眠。
“安娜?”
我站起身,把餐盘拿到洗碗槽边,将没吃完的食物倒进垃圾桶。
“安娜,别这样。”
我转身面对他。“不要再说了,克里斯钦!不要再说﹃安娜,别这样”了!”我对他大吼,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我受够了今天一整天那些狗屁倒灶的鸟事,我要上床睡觉了,我很累,情绪也很差,现在就别管我了。”
我转过身,几乎是用跑的回卧室,他瞪大双眼的惊恐表情还印在我脑中,很高兴知道我也能吓坏他。我用两倍速度脱下身上的衣物,在他的五斗柜里一阵乱翻,拉出一件他的t恤后往浴室走去。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认不出回望着我的那个憔悴虚弱、红着眼眶、泪痕斑斑的疯婆子是谁。我撑不下去了,滑坐在地上,任由再也无法控制的情绪一涌而上,从让人胸口紧缩的啜泣,转变为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哭。
“嘿,”克里斯钦将我拉入怀中柔声说,“请妳不要哭,安娜,拜托。”他恳求。他坐在浴室地板上,我则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他抵着他的脖子啜泣,他温柔亲昵地抚摸我的发,轻抚我的背、我的头。
“我很抱歉,宝贝。”他低语,害我哭得更凶,将他抱得更紧。
我们像是在地上坐了一辈子,终于。我哭到没力气了,克里斯钦摇摇晃晃地起身,将我抱在怀里走回卧室。把我安置在床上,没多久,灯被关掉,他也躺到我身边。他拉我入怀紧紧抱着我,我总算沉入黑暗混乱的睡梦之中。
我在一阵摇晃中醒来,头昏脑胀且热得要命,因为克里斯钦像藤蔓一样缠抱着我。他在睡梦中呓语,我溜出他的臂弯,他并未被吵醒。我坐起身瞥一眼闹钟,已是半夜三点。我需要吃颗雅维止痛药和喝点水。我挪动身子下床,走向大客厅旁的厨房。
我在冰箱里找到一盒柳橙汁,帮自己倒了一杯。嗯嗯嗯…真好喝,我昏沉的脑袋立刻清醒过来。我在橱柜里找寻止痛药的踪影,最后找到一个装满各式药品的塑料盒。我吞进两颗雅维,又倒了一杯柳橙汁。
我漫步到落地窗边,看着睡梦中的西雅图。灯火在克里斯钦的天空之城下忽明忽灭——或者我应该称之为空中堡垒?我将额头抵着清凉的玻璃,感觉好舒服。昨天有那么多真相被揭露,有很多事我要好好想一想。我转身砟着玻璃滑坐在地上,黑暗中的大客厅像个洞穴,唯一的光线来自厨房流理台上的三盏灯。
我能住在这里,能嫁给克里斯钦吗?不管他在这里做过些什么?不在乎这里保存了多少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