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站的角度十分巧妙,他没有把握能在周瑾对人质动手之前击毙对方。警方投鼠忌器,周瑾悠哉游哉,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最后是苏澄涵打破了沉默:“老大,让我去吧。”盛景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苏澄涵受过专业训练,目前看来,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苏澄涵将枪交给盛景,然后朝周瑾走了过去。经过孙昭宇时,她轻声说:“孙副,加油。”周瑾看着这一幕,已经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当即冷笑一声:“要替换人质,你们最起码得有点诚意吧?”“你想要什么诚意?”“起码得……”他扬了扬下巴,“把她手拷上吧,要不然她抢我的枪怎么办?”苏澄涵没怎么犹豫,回头看向孙昭宇——盛景出来时以为就是走访调查,没料到后面发生的种种,而孙昭宇却一向细致得很,连配枪都帮盛景申请了,自然不会落下警察必备的手铐。孙昭宇果然没让人失望,直接从警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只:“澄涵你回来,让我去。”“孙副你……”苏澄涵还没整理好措辞,周瑾就先一步把拒绝的话说了出来:“不,除了她谁都不行。”和人高马大的孙昭宇不同,苏澄涵身高只险险压在了一米七的线上,又是女性,相比之下好控制得多。但盛景隐隐觉得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为什么?”出乎意料的是,周瑾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苏演。”……此时此刻,大洋的另一端已经进入了黑夜。苏演半靠着真皮沙发,了无睡意。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叫来秘书。这片空间完完全全沉入了寂静的黑暗里,仿佛静止了一般。苏演维持着沉思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作。皎好的月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将那双眸子揉进了深沉的夜色,一层层渲染开来。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一分钟之前,在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时差的祖国,他的女儿拿自己交换了人质。不知道静坐了多久,男人终于动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动作优雅,然后抽出一支烟,将其点燃,随意地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头冒着微弱的火星,成了唯一的亮色。苏演微微垂下眼,盯着手里缓缓燃烧的香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少有人能真正懂他。江诺拿不准他是敌是友,周瑾对他调查暗语一事如鲠在喉,黑道上那帮人觉得他城府太深,就连亲生女儿也怀疑他不像表面上那么清白。他游走于各种人之间,露面不多,却俨然如同一切的幕后主使。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自己。他也不知道。苏演莫名想起来苏澄涵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问他还记不记得姚清燕的样子。他当时的回答是:“记不清了……都十几年了……”都说越刻意去记住就越容易忘,他对着那张脸细细描摹了十几年,当然会记不清楚。苏演突然没了抽烟的心情。他伸手拉过来瓷质的烟灰缸,摁灭了烟,然后视线转向茶几上的照片。——那张照片已经很老了,边缘处早就翘起了角,又被人小心翼翼地压平,裱在玻璃相框里。照片上的少女抱着几本书,带着笑意回过头来,眉眼竟和苏澄涵有七分相似。隔着漫长的时光,少女遥遥地与苏演对视。她嘴唇似乎动了动,仿佛在重复那个早就问了千百遍的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苏演眸子沉了沉。我想报仇,他在心里回答道。又过了一会儿,苏演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正要起身,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瞬间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这个一贯善于伪装和隐藏的男人,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后,瞳孔微微一缩。“……又是车祸?”作者有话要说:大佬终于正式露脸啦qaq☆、落潮(二十九)袁月迅速被人带了下去,而苏澄涵站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盛景放下了枪。他心里清楚,此时他应该做的,是想办法逼出周瑾的破绽,给其他兄弟们创造机会。“你们不会就打算这么耗下去吧?”周瑾率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你们人多耗的起,所以就想跟我玩车轮战?抱歉,我可不想奉陪。”他笑了笑,“现在让我走,要不然你们同事的命就保不住了——能拉着苏演的女儿陪我一起下地狱,不亏。”苏澄涵偷偷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绝不能放他走。是啊,周瑾在沈沛身上翻了车,这才暴露了自己。一旦放虎归山,很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盛景试着转移对方注意力:“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苏演?”“你觉得呢?”周瑾反问,“陆知沛说你们在国的线人拿到了暗语厂家的资料,可你也知道,国治安一直比不上国内,持枪都是合法的——暗语的情况我很清楚,把守很严,知道内情的那几位嘴都挺紧。那么你说他是怎么拿到的?单是这点,你们市局的人做得到吗?”苏演不属于国政府部门,没有随意调查当地公司的权限。暗语又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质,防备意识极强,苏演能突破虫虫飞困难挖出来其中见不得人的秘密,必然要费上一番波折。而这番波折,可能是金钱交易,也可能是威逼利诱,甚至是暴力火拼。他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盛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发现苏澄涵脸色苍白了几分,显然也意识到苏演可能对她隐瞒了不少东西。“所以我趁机报复一下他也情有可原吧?”周瑾说,“问题我也回答过了,那么盛队长,该你决定了——放不放我走?”盛景沉默,周瑾倒也不急,微笑着等待他。半晌,盛景终于冷着脸吐出了一个字:“放。”“盛队你——”他抬起手,制止了下属的劝阻,话语间带着些许疲惫:“让他走。”不管是袁月还是苏澄涵,他都不能让人质出事。宁可放走一个罪犯,也绝不能伤害无辜。“果然是江诺看重的人,”周瑾满意地点点头,“我向来言而有信,这点你大可放心。”他挟持着苏澄涵,刚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听见盛景说:“对了,沈沛让我转告你,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看透人性。”“哦?”周瑾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追问,“他真以为换了个名字,就能把之前一切都抹干净了?”“他从来都没想过,我也一样。既然你那么怀旧,我就跟你讲讲东关巷的旧案好了。”盛景直视着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你真的以为,他没死在那时候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吗?——盲目自大。”似乎有一团火在他五脏肺腑内烧了起来,疼痛而又炽热,这种感觉使得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狠狠给周瑾一巴掌,好让对方收起那副嘲讽的嘴脸:“张科兴对他起了疑心,然后告诉了你。你用某种手段控制了林卓城,逼迫他去纵火,对不对?”周瑾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怀疑他是不是在诈供。良久,周瑾终于笑了出来:“对。继续。”盛景哼了一声,接着说:“可是林卓城并没有如你们所愿烧死他,死者误打误撞成了盛柯,”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睛神色复杂,然后平静道,“这也使得警方迅速做出了正确反应,伪造了沈沛的死亡——对不对?”“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林卓城为什么会失手?”林卓城就住在沈沛隔壁,又把沈沛列为了自己的目标,不可能不知道对方不在家,可他为什么还是选在了那个时间?亲自体验了一遍后,盛景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林卓城当时的想法。他自己被困在礼堂中时,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居然觉得除了些许遗憾之外,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林卓城应该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