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挥着拳头,看着那边庄白书脸上渐渐挂了彩,心中焦灼而愤怒。这要是在学校起码最后会来人阻止,可现在他们身处偏僻的室外胡同,周围可见的只有古老破旧的楼房,恐怕被打死了尸体都得过两天才能被发现。这么一分心,眼前人看准了时机,瞄着他的右眼,拳头重重地轮了过来。许笙心里一惊,眼眶骤扩,他快速闪身却已躲避不急,那人的拳骨带着劲风到了近前,未正中眼窝,而是在眼尾边颧骨以上的位置堪堪擦过,虽然没打个正着,但骨头擦过皮肉的力道毋容小觑。没过几秒钟,擦伤之处火辣辣地灼烧起来。许笙一把揪住那人脖领子,把衣服连带整个人都给拽了过来,冲着肚子就是一记膝击,那人吃痛地哀嚎一声,腰弯了下去。许笙眼眶上的伤虽然不深,但绝对牵连了泪腺,因为此刻他的右眼逐渐被水雾覆盖,模糊不堪。不管他怎么擦还是不断涌出,再次充盈整个视线,许笙感觉有液体顺着颧骨留下,也分不清是血还是泪。转眼间又有一人走到近前,许笙庆幸自己左眼还好使,这种时候不至于毫无防备。等他认清了眼前人,直觉怒火攻心,恨得牙根都痒痒。郭敬脸上青了一块,渗着一点血痕从脸颊上方流下,估计是庄白书刚才那下揍得。许笙真想速战速决,禽贼先擒王,要是把郭敬这个头儿解决了,那帮小跟班也就不能继续纠缠下去。许笙曲起膝盖对着郭敬的大腿使了全劲踹过去,郭敬似乎料准了他的动作,他技巧性地从侧边使力一把抓住许笙的脚踝,狠狠一拉。许笙重心瞬间落空,他的后背、臂肘连带着身上各个部件同一时间摔向地面,发出一声骨头和肌肉碰撞石地的闷响。许笙这一下摔得太狠,眼前都有点发黑,倒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他本能地挣扎着起身,却感觉郭敬快速压了上来,把他刚要起来的身躯摁回原地,死死地顶住。“班长,怎么还哭了?”手腕被郭敬牢牢制着,那人突然笑了,听着愈是渗人,他膝盖发狠似的挤压着许笙的小腿,像把全身重量都集到那处,许笙闪躲不急,疼得直哆嗦。“滚开!”他咬着牙,似一只困兽凶狠地嘶吼。郭敬充耳不闻,他突然把闲着的那只手伸过来,纹路茧硬的拇指不重不轻地、摩挲着许笙带着伤的眼尾,眼角被抚弄地又砂又疼,伤处紧挨着眼廓,刺激着泪腺随之愈甚,生理泪水顺着眼尾流下,溃不成军。郭敬两眼放光,像看到新大陆一般,嘴上笑意愈甚。他的拇指不再拘泥眼角一隅,而是顺着泪线摩擦下去,直到指间覆着上莹烁的水亮。郭敬收回手,毫无征兆地、那人把拇指覆到嘴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眯着眼把许笙惊诧的表情牢牢印入眼帘,继而低低笑起来:“味道真不错。”许笙目眦欲裂,疯了一样剧烈挣扎起来。他这辈子就没这么屈辱过,无论是郭敬轻佻的话、戏谑着看他的眼神,还是压制着自己动弹不得的身手,都像把他的自尊摔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碾碎。许笙担心着那边寡不敌众的庄白书,一边想赶紧解决眼前这个阴险的王八蛋。郭敬找准他挪动的空挡,坚硬的鞋跟踩着许笙横躺的脚腕不重不轻地碾了下去,许笙闷哼一声,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尽管郭敬再有技巧再会打架,两个男人之间力量上的差距也悬殊不到哪去,许笙也顾不上疼,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狠狠痛殴眼前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操蛋玩意,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羞辱自己的话。许笙挣脱着艰难地抽回被膝盖紧紧顶压着的小腿,抬脚冲那人狠狠踹过去。可脚上的动作在下一刻落空了。小腿被压着的力道也在那一瞬轮轻,许笙全身都脱离了束缚,他惊诧地抬眼看过去,郭敬已经被庄白书一脚踹飞出去,摔在了两米之外的地面。随后庄白书厉风般跟着冲了过去,死死摁住郭敬的脖子,他没说一句话,行动却在表达着他无言的愤怒。庄白书眼里蕴燃着凶戾的火焰,一拳一拳不留余力地砸了过去。许笙环顾四周,那几个随行的人脸上带着血,已跪伏在地,一个个痛苦地呜咽着,看样子都伤得不轻。此刻郭敬已经再没力气还手或是反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渗着血,拳头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庄白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许笙看得一阵心惊,怕庄白书的手力再这么下去真容易把人打死了,许笙忍着抽痛站起身,走到庄白书的身侧,在下一拳落下前握住了他的手背,黏滞温热的液体沾上手心,不知道是谁的血。他唯独不想让庄白书参与进这场闹剧,可结果却永远朝着他最恐惧、最想避免的方向发展,终究愈演愈烈。事已至此,他现在甚至怀疑着一直以来逃避庄白书的自己,他这么做庄白书就能相安无事吗?许笙看着庄白书白净的侧脸流下细细的血柱,喉间像被噎住一般,他薄唇微颤,有些艰难地吐声:“白书我们回去吧。”庄白书眸中充血,仿佛在修罗场里走过了一遭,他有些怔愣地看了许笙几秒,眼睛里那股狠戾才渐渐涣散,他紧攥的拳头被许笙慢慢打开,手心温热地包绕着庄白书血迹斑斑的手背,修长的五指穿过指缝,握住。庄白书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深吸口气,他带着烫意的手指回握过来,许笙泛凉的指尖被笼至手心。下一刻许笙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扶起,庄白书搂进他的腋间,从侧面提担着他的重量。后面没再有人追来,两人径直出了胡同,紧扣的手指一直没松开。“现在能睁开了。”两人走出了那几幢居民楼,街边通亮的霓虹牌匾照过来,映在许笙棱角分明的侧脸,描摹着俊朗柔和的线条。庄白书一只手轻捏许笙的下巴,把脸挪到了一侧,仔细查看他眼边的伤。许笙右眼湿润润的,不过睁眼已经不成问题,眼看伤口周边白嫩的皮肤跟着红肿起来,庄白书那个心疼劲就别提了。脸被摁着无法动弹,持续着这种诡异而滑稽的姿势,许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他窘迫道:“别别看了,我没事。”庄白书端详了半天才松手,他蹙着眉幽怨道:“我不是让你别过来吗?”许笙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一想到这茬他就忍不住来气,“我还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你怎么想的。”“怎么不行了?”庄白书一脸不屑,撇嘴道:“郭敬那样的,再来五个我也照样撂倒。”他一想到许笙被那傻逼压到身下,那股躁戾就仿佛再次冲破胸膛,无可抑制地上升、蒸腾,挑拨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轰炸他残存无几的理性。妈的,他也配碰许笙?!他算什么东西!许笙张了张嘴,没说话,以庄白书现在的形象这话太没有说服力。他看着庄白书原本白皙的脸上遍布打架后的痕迹,颧骨上也青了一块,嘴角边还有一处裂开的伤口,血迹大多干涸,那么帅气的一张脸此刻说不上的狼狈和一塌糊涂。许笙直觉心脏一阵剧烈的钝痛,那股酸楚直延伸到喉咙、鼻尖,堵得他说不出来话来。庄白书跟整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拒绝郭梓涵的人不是他,惹上郭敬的更不是他,甚至在今天之前他跟郭敬都毫无交集,庄白书现在遭遇的、承受的苦难,都是在替他许笙,而自己明明经历过一次、明明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最终却还让这一切重蹈覆辙。许笙把复杂的情绪吞咽入腹,心想两人就这么待在这儿冻着也不是办法,他把庄白书敞着的衣领拉上去,问:“司机待会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