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眉头瞬间紧锁,诧异道:“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周五什么都不做,跟我待在家。”“哎呦,你爸逗你的,这孩子。”徐梅把做好的菜肴铲进盘中,给两人端上来,一边道:“公司那边他早安排好了,今天天儿这么好,你爸是想今天跟你去湖边钓鱼。”许笙怔愣地接过盘子,随即眉眸微微垂下,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这些都赶趟,明天再去吧。”他沉吟了一下:“咱们三个一起去。”徐梅收拾差不多了,就挎上包上班去了,留下父子俩在家大眼瞪小眼,许程荣最后还是依着他,决定明天一家三口去湖边。俩人在家闲的要命,一会儿到阳台,欣赏会儿他爸从外边带回来却一直是徐梅在照顾的花花草草,又回屋打开电视看,许笙在沙发上温习了会儿专业书,最后都闲到俩人开始轮流收拾家务了,终于把时间慢慢消磨到了晚上。许爸拨着遥控器,一边打趣道:“这都晚上了,我也不会再出门了,总不会出事了吧?”许笙看了眼表,虽然差不了多时,但距离那个时间还没到。原本想着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许程荣踏出屋门半步,现在看来,也没什么能值得他爸那么做的动机了。俩人正在沙发上看着晚间新闻,突然,家里的座机响了。电视的声音也没能掩盖那个执著响动的声音,许笙一愣,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了话筒。许笙说了声“喂”,那边却没回应,一阵匆忙的杂音响过之后,对方终于回应着“喂?”了一声。许笙愣道:“请问你是?”“请问你是‘徐梅’的家属吗?”那边的女音急促而慌张,背景声杂乱不堪:“她昏倒了,现在正在市医院抢救!”许笙听到抢救这个词的时候,只觉得大脑的弦被什么东西狠狠拨动了一下,震得他嗡嗡作响,他身板僵硬地撑在原地,惊异道:“昏倒?你说清楚点!发生什么了?”那头一阵喧嚣的杂音,许笙心中焦急着,下意识就往沙发那边看,许程荣闻声看过来,被儿子惊慌失色的模样吓了一跳,他迅速起身,来到了近前。“怎么了?”许笙抿着发白的唇,那边电话音依旧嘈杂:“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她是被救护车推走的,现在人在医院。”许笙握着话筒,心中百味交杂,直到那边开始响起挂断的忙音都浑然不觉。许程荣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旁边焦急地问他:“怎么回事,谁昏倒了?你妈昏倒了??”许笙脸色发白,艰涩地说道:“爸,你先在家等一会儿。”他心里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却不能表露出来,他迅速套上大衣,踱到玄关低头穿鞋,手腕上的机械表映入眼帘,指针一转一停,短针正好停顿在了数字五和六之间。17:32许笙迷愣地盯着手表,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启口对身后的人叮嘱,亦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一个小时之后给你打电话一个小时就好”只要再坚持一个小时不让他爸出门,一切就能躲过去。许笙刚要开门,却突然被他爸牢牢拽住了肩膀,许程荣眼中闪着焦虑的火苗:“等个屁!你这小子,是要急死我吗,电话到底说什么了?你妈真出事了!?”许笙喉结鼓动着,他感觉自己正处于两个极端,他一边极度焦灼着担心医院的徐梅,一边还惧怕他爸若是得知情况后会如何不顾他的阻拦出门,他只得竭力地轻描淡写:“她没出什么事,就是发烧了,现在在医院打点滴呢。”“打点滴还会晕倒?!”许程荣压根不信:“你现在能不能有一句实话?你妈在哪个医院,我自己去看。”许笙眼眸一眦,随即垂下眼帘,咬牙道:“爸,我不能告诉你。”许程荣气得脸色发青:“胡闹!在这种节骨眼你发什么疯!你妈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知道倒是说啊!”许笙脸色泛白,薄唇死抿,颤声道:“爸,我不是胡闹,你真的不能出去,我妈不会有事的,我先去医院,等到了”“啪!”未说完的话在僵持的空间内戛然而止,许程荣手掌仍悬在半空,手指都有些发颤,许笙诧异地抬眼,脸颊上渐渐泛起了一抹红印,五指的痕迹都异常清晰。“你妈在医院!”许程荣发红的眼睛近乎充血,厉声道:“她在医院!!我连她怎么了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能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待在家?你觉得可能吗?!啊?”脸上的痛感隐隐发麻,许笙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爸自他出生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打他。也让他猛然领悟到,或许换一个角度,他现在一切的想法、行为和表现,在他爸的眼里,大概像个偏执的失心疯子,奇怪、荒谬到不可理喻。许笙仍是一言不发,许程荣气得两眼翻白:“行,你不说是吧,我自己去找,一家一家医院找!”说着,他就要破门而出,许笙眼中一瞬闪过惊恐的精光,他慌忙地拽住许程荣的手臂,却被那人狠狠甩开,怒道:“滚开!”许笙被推的后退一步,眼看他爸重重地甩上了门,撞击声如闷锤重击脑阔,震得他神志恍惚,许笙猛吸口气,迅速开门跟了上去。许程荣摁动钥匙,车灯猛然闪动一下,他开门坐上了驾驶座,旁边的门也瞬间开启,许笙也迅速坐了上来。钥匙转动一圈,引擎启动,许笙一伸手,手疾眼快地熄了火,车子又沉寂下来。“爸,咱们谈谈。”许笙眼眸如炬地盯着他:“我妈她已经在医院了,现在正在接受最好的救治,你去了也是一样,只要等过了六点半,你再去看她也不迟”“你自己听听,你现在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许程荣虽然没火冒三丈,但脸色已然铁青得骇人:“他是你妈,你一点都不担心她?啊?你还是人吗?!”十二月的深冬,车内的暖气也没开,许笙却已满头冷汗,手心也潮湿一片。他鼻息不稳,坚持道:“我当然担心她爸,但是你不能去,我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你不能”许程荣打断他:“我今天肯定要去,谁也别想拦我,你也不行。”“告诉我哪个医院。”他转动钥匙起了火,狠声地一字一句道:“不然,你就下去。”许笙脸上如蜡纸般煞白。他指着门框,语气是他鲜少听过的严戾:“我不说第二遍。”“市中心医院。”“我跟你一起去。”许笙手心止不住地颤动,他艰涩地沉声道:“一定不能走敬航路,绝对不能”车子启动了。许程荣踩了油门,车速不慢地在路上飞驰,五点多这时候正赶上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没开多久,车速就被迫慢了下来,前面几竖排停滞不前的车流,喇叭声不绝于耳。许笙在旁边不停地嘱咐他降下车速,绝对不能开进敬航路,许程荣脸色依旧铁青,一路上一语不发,不知听进去了多少。等到道路慢慢疏通起来时,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车上的电子屏幕变换为六点十分,许笙心脏怦怦直跳,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那时他身在外地,赶到市区时连他爸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甚至不知道那辆肇事的货车车型,只知道牌号和司机的长相,那场灾难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冲入他的轨道中,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夺走了他所有的安逸和幸福。许笙不知道如果自己这么一路跟着他,会不会造成一定的改变,他爸上辈子不仅是独自一人上了敬航路,当时还是为了去公司开会,如今动机、情况都截然不同,他也明知该走哪儿不该走哪儿,那场事故是否就能因此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