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没太放在心上,他帮着把剩下的东西全搬进来之后,跟师傅们道了谢,随即开始安置清扫。到了下午,许笙又赶到医院,医院离这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大约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徐梅这两天就要开始做化疗,过程的痛苦程度他上辈子是亲眼看过的,所以徐梅这时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照顾。徐梅的治疗方案需要进行八次化疗缩小肿块,化疗结束后进行手术,之后还要承受近三十次的放疗,这个过程光是听着就令人胆颤惊心,更别说让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硬生生坚持过去。第一次化疗时没有传说当中的那么难受,看起来普通的输液一样,徐梅没有过大的反应,可到了第二天,化疗后的症状开始凸显,她开始浑身无力,卧床不起,饭菜吃起来没有味道,半个月后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徐梅甚至不敢去梳。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徐梅最后决定剪光了头发。第二次化疗就没那么舒坦了,徐梅的胃里翻江倒海般呕吐不止,许笙只能在边上不停地按揉她的胃和身体,这之后的一周正好赶上了大年三十,许笙把她接回家,她比上次的状态要严重得多,身上如被万虫撕咬,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恶心痉挛。每天的病痛折磨让徐梅精神低靡,大年夜那天晚上,喜庆的年味仿佛丝毫没有透进他们的屋子,桌子上的饺子随着夜深,渐渐凉得没剩下一丝温度。时间过得异常漫长,许笙甚至有种生活里只剩下他们母子的错觉,他还没伤到麻木,他还会感觉到厮痛和孤独,跟庄白书分离的日子也让他意识到,他已经多习惯了他的陪伴,好像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也随着他的消失而剥离开来,一点点碾磨着他的神志。---------------------学校三月份开学,四月末,许笙的导员电话打了过来,提醒他周末回去补考。许笙补考的科目多,复习起来也困难,这俩月他几乎是没有闲着的时候,一有空隙就得拿起书本,虽然临近毕业学校基本都会宽松给过,但他担心的是毕业证,到时候因为补考问题而拖延耽误,反而因小失大。许笙考完下午那场,刚出考场时,就听见后边有人叫他。他一回头,发现是许多多和胡玲,俩人一人背了个书包,原本平时总是披肩发,现在也换成了扎上的马尾辫,多了分灵动和俏皮。她们化了淡妆,白润的脸蛋被阳光一照特别有着一股青春活力,许笙这段日子过的焦头烂额,看到她们也忍不住被带的嘴角微微扬起。胡玲扬着嗓子:“班长,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许笙笑了笑:“家里有点事儿,这不,现在来补考了。”胡玲脸上有点委屈,埋怨道:“你现在都不在班级群说话了,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不回。”许笙道:“那些聊天软件,我现在不怎么用了,我换了手机号,以后有事儿直接打我电话吧。”胡玲“哎”了一声:“你是没见着,咱们跨年那时候学生部的开了一个特别棒的晚会,好多系都来围观了,结果你和庄白书都没来,那帮小姑娘都扑了个空。”许笙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做声。许多多端详着他,突然道:“许笙,你这半年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了,能告诉我们吗?”许笙觉得这两个女生热心直率,他们认识了四年,对自己的事一直挺上心的,这些事儿没必要对她们噎着瞒着。他沉吟一下,道:“我爸去年出了车祸,去世了。”两个女生同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没事,都过去了。”许笙笑了笑,道:“我现在搬到北京了,你们要是有事儿找我,见一面也能方便点,等有空,我请你们吃饭。”许多多是北京人,但胡玲家在南方,这次来了学校也不打算往回折腾了,她一挑眉:“别改天了班长,你待会儿有事吗,咱们去撮一顿吧。”许笙看了眼表,他妈这个点还在医院,有护工照顾着,但他不能回去太晚,晚上得回家煲点粥送医院去,就道:“行,但是别去太远,就在附近吧,我晚上要回去一趟。”许多多一拍手:“正好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川菜馆,离这儿不远,现在就去吧。”说来也挺有意思的,两年前登山的那场意外后,两个女孩就开始亲近他,一个系□□十人,跟他关系越来越好的,除了他寝室那几个,女生里就属她们了。胡玲在桌上一直说些学校里特别有意思的事儿,后来又谈了以后的打算,胡玲和多多都要复习一年考研,许笙都当了那么多年的职业律师,用不着再学一遍,今年考完司法,直接就去实习。许多多注意力没在这上,聊着聊着,话题直接转向了庄白书。许笙夹着筷子的手指一顿,眼眸黯淡下来,他轻摇了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道:“我们分开了。”“分开?你们分手了?!”胡玲讶异道:“为什么,理由呢?”许笙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一直让自己繁忙到无暇想起庄白书,可每到夜深人静,那人的模样就跟刻在他的脑仁里,一遍一遍提醒着他做过的一切,现在这道伤疤又被挑起,他没法不难受,许笙垂着眼眸,低声道:“我家里发生了太多事儿,不想把他拖累进来,再说以我的状态,也没有精力去经营一段感情了,这么拖下去,反而耽误他。”他感觉嗓子像咽了一口苦药,每吞咽一下、每吐出一个音节都让他感到苦涩,“是我对不起他。”多多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她晃动的吸管僵硬地转着圈,“不可能啊……难道他也同意了?”许笙没说话,他指了指桌上的那些菜肴:“光顾着聊了,你们赶紧吃菜吧,这些炖菜凉了就没法下口了。”俩人看出来许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应声开始提筷子,胡玲抬头道:“班长,你刚才说你妈妈的病,你一个人照顾得来吗?”“没什么照顾不来的。”许笙想了想,道:“不过我下个月要找份兼职,我妈在家的时候照应不了,可能得请个护工。”“哎,你别找护工了。”多多道:“我们去帮你吧,正好我们一直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复习,学校现在到处都跟火炉似的,根本学不进去。”那许笙能答应吗,让俩小姑娘去照顾他妈,这得多大的人情,他推绝道:“不行,你们考研才是正事儿,你们要是想来可以来,但只供你们复习用。”胡玲咂了咂嘴,“你别担心,我们两个人轮流帮忙,耽误不了复习的。”许笙说什么也不同意,不能因为自己家里的事耽误人家日常的生话。“那这样吧,你把具体地址告诉我们。”多多打起了圆场,她拿起手机,笑道:“我们想去蹭空调的时候,就给你打电话,你可得欢迎我们啊。”许笙这才松了口,道:“嗯,你们放心来吧。”一顿饭吃到五点多,三人才道别分开。这家川菜馆的隔壁就是一家粥铺,许笙一看点儿,发觉还不如在这买现成的,再送去医院。徐梅今天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跟他有说有笑的,粥也喝了一大半,许笙等她睡下了,整理出她需要换洗的衣服,打算回趟家。所幸医院门口比较繁华,即使到了这个点也很好打车,许笙很快就拦到一辆,没用上二十分钟,就到了小区楼下。门栋三楼和四楼的声控灯坏了,怎么跺脚也不亮,这栋的住户基本过了二楼就开始摸黑走,许笙叹了口气,摸着扶手一蹬一蹬走,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刚拐上三楼,上了缓台,就看见他家门口前缩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门边立了一个很长的东西,看起来像个拐杖,他离门口有三四米远,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