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变了,我不再是当初卑微的小女孩,不会因为实在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而在他面前永远不敢抬起头。人的心不再因为周边的视野局限而狭小,才会发现这世上万事皆有可能。正如同,现在我已成了九皇子的妾室一样。殿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我正看着少爷的背影,蓦然一惊。他转身,淡淡道:“酒席快开始了,回去吧。”酒席欢乐,眨眼就过去了。眼看天色晚了,殿下带着我和小姐回府。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一群群醉醺醺人推着少爷进去闹洞房,少爷脸上有无奈的笑。听小姐说,少爷和那位江小姐在半年前无意中认识了,还是少爷让老爷去求亲的。看来少爷很喜欢她。我想象少爷接盖头,新娘娇羞的表情,两人的浓情蜜意。覆水淹没心田。马车车轮粼粼滚动。小姐很兴奋:“哥哥今日终于和江小姐成亲了,我好高兴。古人云先成家后立业,哥哥成家后就可以安心下来帮殿下做事了。是不是殿下?”在女人心中夫君永远大过兄长。殿下“嗯”了一声。我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夜已深了,周边的店铺早已关门。皓空如洗,月色当头。洞房花烛,花前月下。再过了半年。一场宫变发生。太子囚禁皇上意图篡位的事败,太子拼死一搏,发动政变,史称“华门政变。”九皇子和慕尚书合力制止了这场政变,太子被囚禁。皇上上朝理政,立九皇子为太子。四个月后,皇上崩,九皇子登基。这是整个王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举家迁入皇宫。小姐成了皇后,两个侧妃成了贵妃,我和殿下奶娘的女儿何并丹成了昭仪。车马浩荡的绵延在路上,我们看着周围匍匐的人群。盛大浩瀚的场面,这江山终于易主。而我也能堂而皇之地进入那世上千万人谁也不敢想的宫殿。旁边的昭仪何并丹说:“好盛大的场面,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进皇宫。”我看着下方低低压压的人群,穿着粗布的衣裳,弯腰低首,没有人敢看我们一眼。两年前自己就是其中卑微的一个,而今天,我却坐在这驾马车上。暗红色的皇宫美得像一幅画卷,在清晨晕红的云层下,威武庄严。连梦也未梦想过的境界,它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周围的侍卫全部跪下,马车驶进了宫门内。我分到的一所庭院名叫做采薇苑,毗邻何昭仪的枳椇苑旁边,地位稍偏。除了跟在我身边的小杯,还另有八个宫女服侍。然而我们只在这住了两个月的安生日子。因为皇上登基要充掖后庭举行选秀。按照大和天下的后妃制度,皇上须有一后,三贵妃,九嫔,十二昭仪,四十九位美人和无数等候的秀女。这些人可以空缺,但名分不能不设。更何况皇上到如今也仅仅只有一位公主。短短三个月内,便有各地送来的整整一千两百名佳丽进宫。选秀由皇后主持,我们几个在一旁参详。有时候会觉得恐怖和不安,好像从进皇宫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开始纠缠住了我,附在我身上,无法摆脱。我看着在下方站立着统一服装,统一装饰的十四五岁女子的娇嫩的容颜。她们整齐地朝我们行礼,整齐地喊:“皇后娘娘万福,几位娘娘吉祥。”稚嫩的脸上都有对着未来的雀跃和兴奋,皇上是刚满二十岁英俊的少年天子,这皇宫是历来女子能够进入的最高的府邸,金碧辉煌,美不胜收,谁不做“得逢临幸,宠冠后宫”的梦想。或媚或妍,或妖或娆,或温或柔,或灵或清。我扫过一排排脸。这暗红色的宫墙把我们包围,要让我们相互残杀才能挤出一个人,坐在宝座上睥睨众生。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因为选秀,小姐已经快忙昏了头。要顾及各位佳丽的家世,还有她的容貌,言行,举止,谈吐,才学。但若真有出色的,又会怕她抢自己的风头。一千两百名佳丽去掉一些资质差的,分入个宫院中主事,还有整整三百名。要在这三百名中再选出一个贵妃,九个嫔,十个昭仪,四十九位美人,还有备用的秀女。其中贵妃头衔的集中竞争者有三个人,宰相的女儿莫枚,周太傅的女儿周青衫,黄尚书的女儿黄知理。这日,便是宫中的庆宴。皇上和皇后坐在最高处,张侧妃和徐侧妃坐在右侧,我和何昭仪坐在左侧。我们几个对这次的宴会都没有太大的好感,因为正是要选贵妃,这三人皇后不能独断专行,便让她们各施所长,让皇上自己抉择。因为刚刚登基,皇上忙于政务,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几个的院落。我们几个除了张侧妃有个女儿外,都没有子嗣,现在若再加了新人,形势便开始不利了。谁都知道男人是喜新厌旧的动物,而且看这三个人——宰相的女儿莫枚有一副柔软的身骨,一袭淡青色的薄纱衣裙,跳得翩翩若飞,宛若花中轻蝶。周侍郎的女儿周青衫有一副好的歌喉,如同黄莺初响,舌尖颤露,余音绕梁不绝。黄尚书的女儿黄知理会弹一手好的琵琶,铿锵有声,大气峥嵘。各擅所长,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世上人人都想当皇帝的原因除了可以命令百官,掌握天下所有人的生死大权,大概还有能坐拥后宫三千佳丽,陶醉在美人的温柔乡间的成分吧?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她们不仅有美貌和才学,还有良好的家世,个个都是天之娇女。也或者正因为她们是天之骄女,才使得她们有才有貌。我喝了杯中的一口酒,听说是难得的珍酿,只可惜我不像那些天之娇女一样懂得鉴赏,再好的东西我也尝不出它的好来。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爷身上。这一年,听说少爷和那位江小姐琴瑟和谐,感情融洽,这么久也没有娶别的妾室。看他们两人的神态,果然是十分情投意合。少爷上次警告我的事我还没忘。可是凭空我也想不出怎么去害人?世上总以为恶人作恶很容易,却没想到像我这样的恶人作恶每次都是以卵击石,稍微差一点点,就是粉身碎骨。小姐有少爷,有太后,有整个慕家撑着,这些妃嫔有美貌和在朝中的父兄,连旁边的何昭仪都有个对殿下有哺乳之恩的奶娘在,而我有什么?我孤身一人,甚至连光耀门楣的资格都没有。一次救命之恩,能让殿下心动多久?恍然间我觉得身后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去,却未见任何人。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在饮酒。☆、皇上的目光望着前方,眼睛被这渲染的景色映得似乎有流光溢彩。我转过头,想起那次从慕府参加婚宴后回来。殿下在我房内,我倒茶。“你在慕府待了多久?”他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我。“六年。”“他们对你好吗?”“哦?他们怎么会救你?”殿下节节盘问,目光也不向以往那样带柔,他应该早就在怀疑我了。我放下茶杯,坐下道:“可能是因为我在狱中跟他们说了一些自己的经历吧。他们看我可怜,便把我救走了。”“救走了之后呢?”殿下若无其事地饮茶。“他们救了我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碰到了个骗子,他把我卖入了妓院。后来在妓院里有个客人欺负我,我便逃了出来。”既然他问,便是早就跳查好了,我不如索性自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