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夷的目光当场僵住,又惊又疑,板正的面孔像是绷不住。闻五“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瞥见了宣于唯风的脸,登时愣住:“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宣于唯风呛他:“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说今个儿乌鸦一直聒噪不停,是怎么着?原来是不宜出门,出门就见你啊!”“我也不想看见你的脸好么。回去肯定做噩梦,晦气!”白宵脸皮薄,挪动脚步离远些,此时此刻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种这两人虽然一个嬉皮笑脸一个不苟言笑看上去性子南辕北辙,但其实臭味相投的感觉。君殊上前圆场:“来者皆是客。诸位若是伤了和气,倒是解剑山庄的过失了。在此,君某赔个不是,试剑大会就要开始了,还请诸位上座歇息。”小敏耳朵尖,立即折回闻五的跟前,说:“我要看!”“哼哼,不就是上台子比划么,也没什么新奇的,”闻五开始装模作样,摆出一脸不情愿,“既然你诚恳挽留了,我就勉为其难留下吧。谁让我家小敏喜欢呢,作为长辈,我总得陪着。”小敏冷道:“不,你可以走,我不拦着。”这时,君玉染也走了过来,迎面一张笑脸,嘴里却道:“人家不想留下,想走,君殊又何必强留呢?”闻五内心:不不,我还是想留下的。小敏则呆住了,惊叹:“好漂亮!”闻五戳她:“你个没见识的乡巴佬儿,等你见了我家小七,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儿。”一番折腾,宣于唯风、闻五等人总算是光明正大地留下。闻五瘫在椅子里扣指甲,偷偷打量君正瞻,嘴里对宣于唯风说:“你这么赤卫军的首领真不受人待见,你看他看你的眼色,咦,像看见了狗屎。”宣于唯风不愿搭理,眼神巡视四周。闻五翻了个白眼,喝口酒润嗓子,说:“别找了,无邪不会来的。”宣于唯风愕然回头:“你怎么知道?”“猜的么”,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声音含糊,“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平白无故来受君正瞻的气。更何况,能让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也只有无邪了。”宣于唯风怒:“谁偷偷摸摸了?!”“莫气莫气!”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君正瞻竟无声无息踱了过来。——不妙!这小老儿又来找茬生事了!闻五当机立断,扭头就溜。这时君正瞻已走到了跟前,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面上带笑:“之前听闻老板说试剑大会只是上台比划,并无新奇。闻老板可能有所误会,这试剑大会是为了甄选本庄主的继承者,既是继承者,剑术上的造诣必要出众。”宣于唯风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意思很明显:又是你惹的祸。闻五很无辜,实话实说而已,分明是这小老儿气量小。“久闻赤卫军个个身手不凡,首领宣于大人更是一柄长剑击退寰朝数万铁骑,威震八方。我那弟子君殊得我真传,今日有缘,可否请宣于大人指点他一二。”虽说是商量的意思,但这不容拒绝的口吻、坚决明了的态度,大庭广众之下,宣于唯风跟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差不了多少。迟疑间,明山已朦朦胧胧睡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开口:“要比划吗?正好,刚睡醒,让我活动下筋骨。”花树婆娑,树影零碎。君玉染一人坐在花树下沉思,手中攥紧了长剑。石桌前站着一人,依旧一身黑衣,身形高瘦挺拔,像是一把古朴的长剑。君玉染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雪舟,我只有你了。”杭雪舟没有答话,只是绕到他的跟前,弯腰抱了一下。这一抱,动作僵硬笨拙,又小心翼翼,像是抱住了一块易碎的珍宝,极尽克制。“我会赢的。这场试剑大会,我一定会赢了君殊,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君玉染似是想承诺些什么,但最终,他像是累极了,缓缓闭上眼睛,凑近杭雪舟,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是一个相拥的姿势早在很多年前,幼小的君玉染捡到杭雪舟时,也这样欢喜地抱住了他,说:“真好,你同我走吧。以后你陪我玩儿,我就不是一个人了。”这是第二次☆、第三十回试情宣于唯风双眼望天,忍不住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试剑大会的台子上赫然站着明山、君殊两人。明山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也依旧提不起干劲儿,眼皮耷拉着,拔剑出鞘,问:“开始吗?”君殊一身白衣,身姿高挑面容俊雅,腰间佩戴着一把精美的长剑。高台之上,长身玉立,衣袂飘飞,当真是浊世佳公子,当世无双。君殊拔剑,道:“在下君殊,请明大人赐教。”明山咕哝了声“啰嗦”,突然提剑刺了上去。这一刺来得突然,君殊显然没有料到,淡然无波的脸色竟有一丝丝破裂。台下登时一片哗然,嘘声此起彼伏。白宵忍不住捂脸:“明大人这……都不打声招呼的吗?”闻五倒不以为意:“战场之上,谁还有工夫跟你说什么‘在下谁谁,请赐教’之类的。指不定你罗里吧嗦的时候,人家早一刀砍过来,你就成一滩肉泥了。”宣于唯风深以为然,不过,眉尖一挑,问闻五:“你上过战场?”闻五闭嘴,低头吃瓜。白宵从小是娇生惯养的,从没上过战场,对行军打仗也是一窍不通,但是,看到周围皆是鄙夷不屑之色,心里难受,俊俏白净的脸蛋儿皱成了苦瓜脸,嘴里哼哼唧唧:“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要装样子的。他看他们都在嘲笑明大人粗鄙不堪,上不了台面。”闻五双眼微眯,突然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即使明大人正正经经地站在那儿,恭恭敬敬地点头哈腰说‘你好,我是你的仰慕者,你小心些,我要进攻了’,他们还会觉得明山在装模作样,巴结人家。”“为、为什么呀?”“因为赤卫军是乡巴佬儿啊!”闻五摸着下巴,面上笑嘻嘻的,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闪烁不定,像是跳动着一簇火苗,“剑是兵器中的君子,我估计,那小老儿觉得赤卫军是一群乡野粗人,不配使剑,想故意让你家宣于大人出丑。明山顶替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白宵忽地不吭声了高台之上,兵刃相接。君殊的剑招绚丽优美,身姿飘摇如画中仙,俊逸翩跹;明山剑走偏锋,招式简明,不拘于形势。简而言之,一个冗余繁琐、华而不实,一个见招拆招,灵动自然。只看了一会儿,闻五就忍不住打哈欠,无趣。待君玉染出现时,君殊的剑势陡然偏斜,明山眼皮微挑,迎面接下一招,手中剑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锐利的光影刺上君殊的脖子。“这是……!”君殊忙凝气定神,精力集中在明山的剑上,飞身一跃,堪堪躲开。等稳稳落地,迎面是明山破空打开的一掌。“卑鄙!——”台下已有人叫嚷开,像是溅入水的油锅,沸腾不止。闻五中肯评价:“比试切磋,君殊赢;如果是死斗,君殊活不了。”然,君殊反应极快,身姿飘逸如梭如电,仰身竟躲了过去。形势陡转,下一刻,君殊的剑已架上了明山的肩膀。胜负已出闻五赞道:“也不全是花把式。”身旁的宣于唯风却并未注意台上,而是目光如刀,死死盯在君玉染身后的杭雪舟身上。君殊道了声:“明大人,承让。”便跳下高台,走向君玉染。君玉染看他走来,脸色微变,但还是唇角弯弯,勾出了一抹极生动的笑意,道:“恭喜,你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