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瑛以为他又发疯,不甚在意地点头:“行,我听着。”“我刚知道,十几年前老头子在吟霜楼睡了一个姑娘,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姑娘怀上了,还被将军接进了府里。”苏瑛像是没听清楚,凑进了问:“……什么?”“就是……哎,”闻五叹气,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嫌丢人,“老头子在吟霜楼留了个私生子。”苏瑛手抖,错剪了兰草的花苞,随后,他心疼地摸了摸兰草,难以置信道:“听闻圣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圣上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是啊!太糊涂了!”闻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挠头又敲桌子,“嫖就嫖了,男人么,偶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可他居然留种了,留种了!这让母后怎么想?——完了完了,母后知道了,父皇又要睡御书房了。”苏瑛抿唇,忍笑:原来夏帝惧内啊。“不行,这事儿得瞒着!”闻五一敲桌子,恶狠狠道:“谁让他是我老子呢,就帮他一回。”苏瑛还算理智,很快分析了前因后果,道:“你先不要着急,也许是个误会。那姑娘既是吟霜楼的女子,怀的孩子不一定是圣上的。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位姑娘。”闻五急:“那姑娘被接进将军府了。”“那就去将军府找”“……将军府能找到?”苏瑛觉得闻五焦虑过度,脑子已经失常了,伸手摸其脑门儿,像安抚一条啃不到骨头的小狗狗,微笑道:“不用担心。那姑娘姓甚名谁,告诉我,我就能找到的。”“起开!”一巴掌拍来,闻五更暴躁了,“你看我的眼神是看阿猫阿狗吗?——弄月,记着了,那姑娘叫弄月,赶紧给我找着她!”正在这时,小敏拎着菜篮子跨进门,似是心情很好,声音如银铃般清脆,笑吟吟说:“没进门就听见你的大嗓门,弄月、弄月的,你怎么知道我娘的闺名?”一语既出,惊天动地。闻五大惊失色,僵化在椅子上,神情实打实惊愕住了,好似一道惊天霹雳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熟透了。苏瑛彻底手抖,剪断了兰花的根茎,面色青白,双眼缓缓移到小敏的脸上,然后混沌失了焦距。一阵无言的诡异的沉默小敏不明所以,一派天真地重复:“弄月是我娘的闺名,有什么问题吗?”苏瑛:“……”闻五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小敏,脸色堪比锅底,艰难道:“难不成……你,你竟是我的……妹妹?”☆、第三十六回第十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都给老子滚开滚开啊啊啊啊啊啊——”整条天元街忽然响起了狮子吼,哀怨凄切绕梁三日不绝。路人无不侧目驻足,只见烟尘滚滚呼啸而过,直奔进了吟霜楼。“哐当”——“噗通”——“哎哟”几声巨响与哀嚎声漫天齐飞,吟霜楼跟着抖了三抖。徐姨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只留个肥硕的屁股拱在外头。待尘埃落定,吟霜楼外躺倒了一大片,个个捂住胸口肚子脑袋哀叫不绝,诸如:“哪里来的野小子敢踢飞我——”“雪姬姑娘啊,我要见雪姬姑娘……”“咦咦?怎么回事,我在排队等雪姬姑娘,怎么被撞飞了?”此类,凄凄惨惨之状不忍直视。整个吟霜楼瞬间空了,始作俑者闻五气喘吁吁地站在堂前,胳肢窝里夹了个小姑娘。“徐姨呢?——出来!”目光搜寻了几圈,停在了那个拱动的肥屁股上,不假思索地冲上去踢飞了桌子,然后将挟在胳肢窝里的小敏放在她面前,粗喘了口气,问:“是这个孩子吗?——弄月怀的孩子是她吗?行了别趴着了,我这儿急!快快快!”徐姨越发抖了,抬头看了小敏一眼,登时吓住:“哎哟我的乖儿,长得真像!”小敏开心:“闻五说你认识我娘,是真的吗?”闻五垂下头,哭丧着脸。徐姨又道:“你真是那个孩子。苦命的女娃儿,这些年你跟你娘怎么过来的?你娘她吃了那么多苦,看你模样应是衣食无忧的,她过得也还不错吧?”徐姨拉住小敏的手,又喜又惊,眼角依稀流了道泪痕。闻五则蹲到地上扒起了头发,心如死灰。这时苏瑛追上来,看到这一幕,猜中了七八分,笑道:“还什么都没问呢,伤心什么?再说了,小敏是个好孩子,当你的妹妹不好吗?”闻五扯着嗓子嚎:“谁要她当我妹妹?我没有妹妹,她一个疯丫头,凭什么就飞上枝头成了我妹妹了?”苏瑛抿唇,淡然道:“你这算看不上小敏吗?”一语惊人,周围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小敏斜眼偷看闻五,身形僵直住,手指绞着衣角,垂下的眼睑微微颤抖着不安。闻五没注意,抬脸看苏瑛,狰狞的面孔一片赤色,眼睛更像是喷了火,自顾自道:“你不如问我,她有哪一点儿够格当我的妹妹?”小脸儿霎时比涂抹了厚厚一层□□的徐姨的脸还要白,下一刻,她冲到闻五面前,提脚踹到他的脸上:“什么妹妹?谁稀罕当你这痞子的妹妹,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德性。”闻五捂住流血的嘴从地上爬起来,点头欣慰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然后转向徐姨,问:“这丫头当真是晏熙跟弄月的孩子?你最好想清楚了,撒谎的后果也不用我多说什么。我看你很怕晏熙,应该是领教了他的手段。”徐姨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不敢不敢,我不敢撒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吟霜楼外一阵兵荒马乱般的骚动。闻五回头望去,敞开的大门外飞沙走石乌烟滚滚而来,呼啸着迎面扑来。闻五:“……?!!”苏瑛捂脸,不忍直视。紧接着,一声怒喝从乌烟中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匹高亢嘹亮的马叫声。“赤卫军!——围起来围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出去!”竟是宣于唯风的声音大马呼啸飞奔跑到了堂前,“噼里嘭咚”的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宣于唯风扯住缰绳,翻身下马,登时吓住:“这、这……白宵,你快去看他还有气儿没?”白宵上前,惊呼:“是闻老板?!”“……哦”宣于唯风点头,道:“那没事了,你退下吧。死就死了。”闻五满脸血地爬起来,怒道:“你好歹是赤卫军的首领,也太嚣张了,敢纵马行凶!你是想借马蹄子杀我是吧?——绝对是的吧?”宣于唯风嗤笑:“疑心病也忒重了。我这是着急办公务,谁让你挡路的。”闻五警铃大作,看外面围了一圈赤卫军,瓮声问:“办什么公务?”“放心,不是抓你来的。”闻五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终于忍不下我了,要领着兄弟们群殴我。”“哼,还不至于。”宣于唯风像是真的忙,没跟闻五吵嘴,指挥赤卫军搜查吟霜楼。闻五开玩笑:“这么大的阵仗,该不会无邪在这儿吧?”“你说得不错”,宣于唯风回头看他,淡淡道:“渡雪时在吟霜楼。”“……啊?”“杭雪舟说的,定不会错。”“嘁!还说在春陵私塾待过一阵子,替先生守护雪国,结果刚进赤卫军就举报了先生的儿子,好有出息,呵。”闻五不爽,戳他的胸口,又道:“你想怎么着?抓住无邪,杀了他吗?”“君正瞻的死惹怒了将军大人,雪国局势动荡,我必须在他铸成大错前抓他回去复命。”“然后呢,将军会杀了他,昭告天下求一时安稳?”“不!”宣于唯风认真道,“我承诺杭雪舟,不会杀渡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