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汛回过神来,抖了抖头,望向蔺焰尘。说:“把照片删了。”蔺焰尘不以为意,还觉得楚汛是在害羞,嬉皮笑脸地说:“我拍的很可爱的,不丑。”楚汛睫毛上的还有雪屑,他皱起眉:“不是丑不丑的问题,小蔺,删掉照片。”蔺焰尘这才发现楚汛这是认真的:“为什么啊?”楚汛的眼神有些冷,或许雪落在他的眼睛上都不会融化:“我不想拍照,你不该不经过我同意拍照。”太突然了,前几刻他们还像一对真的恋人,玩得那么开心,楚汛突然翻脸。蔺焰尘从未见过这样难以捉摸的人,忽远忽近,忽冷忽热,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拍你?我又不是在床上拍……这张拍得多好看。”楚汛看了他一眼,很坚决:“删掉。”就算在这场戏中,他们扮演的情侣再如何像在热恋,楚汛依然能冷静地认识到他们只是银货两讫的关系。等到一个月后,大家分开,天涯不见,干净利落,什么都不留下最好。蔺焰尘不愿意删掉。楚汛把说:“拍拍风景我不管你,不准拍我。”蔺焰尘实在生气:“为什么?”说得太直白又不像话,所以不说话,楚汛说:“不行就是不行。”蔺焰尘想不通。楚汛逼问:“你自己删掉?还是我来删?”蔺焰尘说:“我是喜欢你所以才拍的。”楚汛去夺手机,蔺焰尘有防备,没被他抢去:“阿汛,你告诉我一个让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楚汛不虞地看着他,眉头紧皱,抿着嘴唇,这是他和蔺焰尘这段日子以后楚汛嘶了一口凉气:“别,别动了,有点疼。”蔺焰尘不敢再去碰他的脚踝,又问:“还有别的地方疼吗?”楚汛摇头:“算我们运气好,这里的雪也比较厚,我应该只是扭伤脚,应该,希望吧,最坏也不过骨折或者骨裂。你呢?你哪里受伤没有?”刚才他们一起摔下来,蔺焰尘垫在下面。蔺焰尘张开双臂:“我皮糙肉厚。”楚汛还是很担心:“回去以后得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打电话叫救援吧。”楚汛拿出手机,叹气:“完全没信号,你的呢?”蔺焰尘特地退了半步才拿手机出来。楚汛:“……”楚汛:“我不抢。你真小心眼。”蔺焰尘把手机展示给他看,蛛网般的裂痕占据屏幕,损坏到无法开机程度:“好了,我遭报应了,你开心吗?我们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再打电话找救援吧。”蔺焰尘背对着他,蹲下来:“我背你回去。”楚汛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没关系……我自己走。”楚汛踉跄地走了几步,脚疼,走不动。蔺焰尘看不下去,一把把他抱起来:“这时候逞什么能?”楚汛说:“……还是用背的吧。”蔺焰尘背着他,蹒跚地走在雪地里,厚重的积雪让他们没受重伤,但也行进艰难。他们都没说话,树林无比安静,只能听见他们跋涉时积雪被踩踏时发出的吱嘎响声。不知走了多久,蔺焰尘停了下来,呵出一口白雾,微微仰头。楚汛问:“累了吗?我们休息下?……手机还是没信号。”蔺焰尘说:“下雪了。”楚汛抬起眼,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蔺焰尘说:“我们这是迷路了吧……”楚汛苦中作乐地轻笑起来:“你现在才发现吗?”蔺焰尘无奈地说:“我以为我的方向感会不错。”天空像是打翻的墨水,深色从天边缓慢洇开。夜要来了。雪越下越大,夹着风。越来越冷。开不了玩笑了。楚汛说:“你把我放在哪个地方,自己去找救援吧,我把我的手机给你。”蔺焰尘闷声倔强地说:“不要。”楚汛叹气:“我对你有责任,都怪我要你来陪我滑雪,不然不会遇见这种事。”蔺焰尘反驳:“怪我,是我非要来中级雪道。”楚汛:“是我先滑走,你追我,才走错路,我的错。”蔺焰尘:“是我惹你生气的,明明你不允许,我还偷拍你的照片。”楚汛:“我就算生气也不应该一个人跑远。”蔺焰尘:“我应该说我不该追你,但我肯定要追的。”楚汛说不出话来,他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微光,指向右边的某个方向:“那边,看到没?好像是个树洞。我们过去看看。可以在那里避风,熬过一个晚上,实在不行,等到天亮了再走。”这是一棵半死的枯木。钻进去以后好受多了。楚汛想起各种雪山遇难的新闻,或许要添一条。他有些无法忍住疼痛,肚子也有点痛,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盒止痛片,吃了一片。最近其实都没发作,医生也说他的病是极难察觉的,平时很少发作,所以才这么晚发现,只是偶尔会疼起来。蔺焰尘问他:“你在吃什么药?”楚汛说:“我脚疼,吃一片止痛片。”蔺焰尘不疑有他,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疼痛渐渐平复,楚汛憔悴自责地说:“你不该管我的,我死了没有关系,你陪着我不值得的,是我拖累了你。”蔺焰尘说:“什么叫‘我死了没有关系’,有关系,有很大关系,我不能抛下你。”楚汛骂他:“你傻不傻?等夜深了气温再降低,我们说不定会冻死。会死的!别说的那么轻松!说不定你会被我害死!”蔺焰尘被他骂得怔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哭了吗?”楚汛深吸一口气:“没有。”蔺焰尘:“你别哭。”楚汛:“我说了我没有。”又是缄默。路过的风会犹如绝望者的凄厉尖叫,颇为可怖,叫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