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忍她活着在我眼皮底下晃,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若不是看她爱惜那小丫头,两人关系还好,他早把人扔出王府去了。“她怎么着你了,至于这样吗?”楚荞微微皱眉。“你说呢?”燕祈然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低声哼道。楚荞愣了愣,方才想明白,他还在为沁儿在桃源谷闯进房间的事怀恨在心,这男人的心眼儿,到底是有多小啊?凤缇萦微微侧头,不经意瞥了一眼后面的两人,却直直撞上燕祈然望过来的森冷目光。这一切,尽落楚荞眼底,看到燕祈然骤然森冷的面色,屋里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冰冷了下来,台上的戏还在继续,下面看戏的几人却个个静默如死。“王妃,菜已经都好了,要开宴吗?”玉溪在门口处禀报道。楚荞起身,不动身色挡住了两人的目光,笑道,“吩咐人上菜吧,去将沁公主他们请过来。”或许,这顿时除夕宴把这样一堆人凑到一桌,她真的做错了。她只是想要试试,看看这个死结,有没有能够化解的可能,但她终究低估了仇恨的力量。几人一道入了席,却是谁也没有说话,真到沁儿拉着刚醒了酒的醉老头二人进来,醉老头散漫惯,才懒得管你面前坐得是皇帝还是王爷,自己肚子一饿就先下了筷子,随即瞪了一眼几人哼道,“你们看着,能用眼睛吃饱了?”楚荞一笑,招呼着燕皇几人用膳,沁儿知道凤缇萦与自己大王兄相识便也多了几分亲近,不断给她夹菜,想给楚荞也夹,可惧于燕祈然的淫威,不敢靠近。燕祈然今日难得的好心,主动给燕皇夹了一筷子菜,虽然只是一片青菜,站在一旁的单公公瞧着就险些红了眼眶。自恭仁皇后故去,这大概是父子二人第一次没有争吵,第一次这样坐在一桌吃饭。凤缇萦淡淡扫了一眼父子两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得冷意,如此这般看来,宸亲王继承大燕帝位的日子不会太远了,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醉老头最近迷上了骰子,摸出从赌场顺出来赌具,便要拉上众人一起聚赌,沁儿一听第一个就举手赞成了。醉老头一合上骰盅,摇得人眼花缭乱,往桌上一扣,“猜点数,赢了赏酒,输了敬酒。”第一局,沁儿输了,凤缇萦赢了。沁儿一敬完了酒,便抢了骰子自己来,这一局燕皇赢,燕祈然输,一开骰盅,沁儿恨不得缩到桌子下边去躲着。一时间,众人都望向燕祈然,他放下筷子,倒还真的原赌服输给燕皇斟了酒。玩了这一把,沁儿怕某人会寻机抱复,赶紧寻了借口溜了,自己将买回府的烟花鞭炮都抱到外面,一个人点着玩。鞭炮声声响,震得燕祈然直皱眉头,瞥见楚荞伸着脖子朝窗外望得欣喜,方才松开了眉头。沁儿在外边玩得兴起,跑进门拉上凤缇萦便走,“萦萦姐,你也一起,我买了很多的。外面一热闹,燕皇喝罢酒,也起身道,“单喜,咱们也出去看看。”宫里是不许放这些东西,这声音却是很多年不曾听到了。单喜扶着燕皇起身出门,楚荞侧头望了望燕祈然,拉上她一道出了门,小湖边沁儿拉着凤缇萦点着烟花鞭炮,玩得不亦乐乎。楚荞见着好玩,拉上燕祈然也加入其中,沁儿欣喜地跑过来跟她指,“楚姐姐,你放那个,那个放出来像彩虹。”楚荞拿着火折子要去点,燕祈然却一把拿过,往过一扔,甩袖一拂,火白随风而卷,将那边排了一排的烟花全给点了。一时间,满空火树银花,照得王府亮如白昼。燕皇站在不远处,瞧着几人,不由失笑,“真是孩子心性。”沁儿仰头望着满天的烟花,叫道,“中原太好玩了,大宛就没有过年,就没有这些好玩的。”“这些不过是些平常玩意儿,这会儿城里才热闹,灯会啊,舞龙舞狮的,庙里抢上头柱香的,你还没看过呢。”凤缇萦淡笑道。沁儿一听两眼直冒星星,立即朝楚荞叫道,“楚姐姐,我们去,我们去好不好,看舞龙舞狮……”说着说着,一看见燕祈然的脸色,兴奋劲一下就熄灭了,可怜兮兮地咕哝,“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楚荞侧头望了望燕祈然,道,“我带沁儿出去,你去不去?”燕祈然望了她半晌,“早些回来就是。”沁儿一听,差点没欢呼一声,姐夫万岁。楚荞送走了燕皇和凤缇萦,沁儿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拉了出去,一看到外面的热闹,欢喜得跟个孩子似的。她正要去追上前面乱跑的沁儿,一道白影从人群中窜出窝在她斗蓬的帽子里,“荞荞!”“耗子?”楚荞惊讶道。它不是该在苍月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在城外一座别庄,想见你一面。”白二爷低声说道。楚荞抿唇,自然知道那个他,是诸葛无尘。一夕天堂,一夕地狱1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街头,楚荞静默不动,理智告诉她,既然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便不该再与那个人相见。舒骺豞匫白二爷见她半晌未动,又道,“他从雪山回去一直病得很重,但总想着再见你一面。”“耗子,我……”楚荞欲言又止。“如果你真心要留在宸亲王府,他不会为难你,他只是想来见你一面,天一亮就走。”白二爷催促道。诸葛家暗中监视,又冒着被宸亲王府发现的危险赶在在这新年之际潜入大燕,只是为见她一面而已辶。楚荞望了望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沁儿,转身便悄然从人群中离开。上京城外,隐密僻静的庄苑,灯火静寂。楚荞在门口站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勇气举步进门,去面对这个她曾多年牵挂过的男子,十年分离,生死重聚,纵然一切非她所愿走到今日,但她终究背弃了当年的誓言轲。屋内,诸葛无尘早已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一直不见人进来,蓦然自嘲一笑,如今连相见,都这般让她为难了吗?若是没有这生死茫茫的十年,也许如今,他们还会一如继往相依相守,而不是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嫁为他人妻。从此,与他,天涯陌路。想到这里,他胸中一阵郁结,以拳抵唇一阵剧烈地咳嗽。楚荞本站在外面,一听到声音便举步进了门,看到眼前清瘦苍白的男子,猛然一震,连声音也不由哽咽了,“你……还好吧!”从耗子那里,她早已知道从她进入幻境,他一直在雪山寻找入口找她,可是她却不知在她失踪的那些日子,已经让他变成了这般模样。“还好,只是受了些风寒。”诸葛无尘轻然一笑,一如往昔的温润清和。“先喝点水。”楚荞连忙倒了水递过去。诸葛无尘止住咳嗽,伸手去接,“多谢。”一只长满冻疮未疮的手映入眼帘,楚荞端着杯子的手不由一颤,不由自主道,“……对不起。”诸葛无尘接过茶杯,低眉望着手中的茶杯,自嘲一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明亲眼看到过你被至亲之人利用,我却还……”这些年,他忘了太多关于她的事,当他终于一点一滴地想起,她却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楚荞摇头,哽咽道,“凤宁澜,这么多年你已经对我很好,已经给了我太多……”“比他还好吗?”诸葛无尘望着她道。楚荞沉默,无言以对。半晌,诸葛无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罢了,这时候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也许,她的眼中不知何时早已经有了那个人的存在,只不过当时的发生的一切,在生死之际,让她瞬间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已。他扶着桌子坐下,说道,“我们已有许多没有一起吃过年夜饭了,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