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的牧师说,她是个可怜的人儿,也很可悲,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救赎不是在罪恶中得到解脱,而是对生活的彻底肯定,包括其中的痛苦,折磨和荒诞。辉夜心头一滞,口中不知为何泛起阵阵苦涩,她将牧师的话转告给逆卷修,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或许只是无望中想在对方那里寻求些许的慰藉,他们相爱,因为他们相同,也见过彼此最不堪的时候,他们是这世间最了解彼此的。逆卷修不在地扬唇,对她说:“错就错吧,让我错到死,别再讲什么大道理。”我们被欲望驱使着种下恶因,却不曾想一个恶因连锁出的一千万个恶果,在逆卷修看来,她的忏悔其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救赎?宽容?这么可笑的字眼还是不要提及的好。他虽然答应了她助她转世,但他打从心底接受不了她打的决定,他理解她的想法,但他无法接受。她一定能变成人吗?一定转世轮回吗?转世后的她还是她吗?她似乎永远都在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辉夜也是清楚修的想法的,但他们彼此谁也不说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说的,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畸形的,或许这并不是爱,这是灵魂上的相互慰藉。就在小森唯即将分娩的前一个晚上,血族的所有贵族都接到了月浪家宴会的邀请函,虽然只是普通的宴会邀请,但经历了上次吊唁会上的杀戮,大家都心存芥蒂,唯唯诺诺地以各种理由推辞。看到对方拒绝,辉夜也不恼,当日晚上便有某个贵族举家被人血洗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血族,整个血族的人心里头对她恨之入骨,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接下宴请。在血族,力量是一切,放眼当下,能够与之抗衡的只有逆卷家的人了,只盼着他们能够早日出现,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挫骨扬灰。里克特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连带着他衣摆上掀起的风都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辉夜懒懒地靠在入门的沙发上,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这位风尘仆仆的叔叔。他大概,又去外头狩猎了?嗯?从前这种事情还因为估计血族与猎人之间的协定,只是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如今倒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过也没什么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一股脑儿地扣到她无神辉夜头上,便也万事大吉了,反正她的名头现在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里克特这才看到辉夜,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头突然有些发毛,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冷血动物缠了上来,那冰冷的身躯一直延伸到他整个身体,将他层层困住。被看穿了吗?里克特有一瞬间的恍惚,应该是不可能的,他做事一向谨慎,这个女人不会知道的。他露出一个和善地笑,看着辉夜:“这么晚了,坐在这里做什么?”辉夜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总是有些犯困:“在等叔叔你啊。”里克特脸色一白,僵着脸挤出一丝笑:“等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出什么事。”辉夜微微抬眸,“哦”了一声,复尔笑道:“明晚便是科迪莉亚夫人的复活仪式了,还望叔叔好好准备才是。”里克特点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辉夜继续打哈欠,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里克特看着辉夜离开的身影,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双手终于舒展开来。还好,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苦心孤诣地谋划了这么多年,想要的并非是什么让科迪莉亚复活,这个女人是死是活他已经不在意了,他想要的只有力量!当初若不是逆卷修比他早到一步,卡尔海因茨的力量就是他的!但现在也不急,只等明日,从魔界回来的那群人同他们决一死战,到时候他只需渔翁得利即可……一个也跑不了……卡尔海因茨的血族王者之力,月浪卡拉的始祖之力,无神琉辉的亚当之力还有逆卷绫人的魔界之力,只要他得到了这些力量,整个血族乃至整个世界都会是他的,今后还有谁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终有一天,他要将这群自命不凡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如同污泥里的蛆虫一般仰视着他的一切。欲望即是地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加百列的光明累了玫瑰带刺的藤蔓如同毒蛇一般蜿蜒着攀上了辉夜的手腕,随着那藤蔓力道的加深,暗红的血液从肌肤的裂口处渗了出来,淌在月浪卡拉浸泡在血池中的躯体上。这里是月浪卡拉的墓室,又或者叫它起居室更贴切一些。当日的入殓会,也只不过是诱使那群血族贵族上钩的鱼饵,毕竟将他们聚集在一处统一猎杀比逐个击破时效性强一些。那日之后,月浪卡拉的躯体便被她带到了这个地方。吸血鬼的心脏是不朽的,但身躯不是,没有心脏的支撑,身躯很快就会腐朽,唯有用血液长期供养,才能保护躯体不会崩坏。当初月浪卡拉同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辉夜轻笑一声问他:“您就不怕我挖了您的心之后溜之大吉吗?”月浪卡拉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缓缓地说道:“你不敢。”她不是不敢,她只是不会这么做。看着手腕上渗出的血液一直流淌,直到从整个血池溢了出来,辉夜这才太收了手,将手腕靠近嘴唇,伸出舌尖细腻地舔舐着手臂上留下的伤痕。今晚,一切都会迎来终结。是故事,也总要有结局。未知的命运,未知的结局。我们都期待着最后那天终点浮现的曙光,但人生,总还是现实,没有童话那样力挽狂澜的虚幻。胸口处那颗心脏似乎在轻微地跳动着,一下有以下,敲打着她的胸膛,辉夜将双手附在胸口处,阖上眼睛,感受着这象征生机的悸动,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触了。很多人不知道,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这并不怪他们,有些幸福他们就是无法理解——因为他们从未失去过。她有些脱力背靠在血池的外延,方才的血量稍稍有些过了,这会儿身体有些承受不住。雪白的发丝凌乱地散在了身后,散布在她周遭的地面上,她身着一件大红的拖尾晚礼服,就这样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那是红与白碰撞之后强烈的视觉冲击,逆卷修鲜少看到这样鲜明对比的色彩,红的似火,白的无暇,红的妖媚,白的清纯……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却依旧美艳绝伦,大概也只有她了。逆卷修站在不远处,看着靠在月浪卡拉身旁的无神辉夜,她脸上的那朵鸢尾花如今已经差不多看不到了。那颗心脏对她的身体侵蚀的究竟有多厉害,只是看她身上的疤痕就已经知晓了,那一定很痛。想到这里,逆卷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对他说:我疼习惯了。即使他说再多让她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也不会听的,她应该是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恨透了承载着过去回忆的这具身躯,所以她总再自虐,对小森唯是,对月浪卡拉也是——用刀割开动脉为月浪卡拉输血明明比荆棘要舒缓的多,但她偏偏选了后者。或许对她而言,疼痛也是她报复的方式。报复曾经的自己,报复曾经的回忆。“修,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你不该和我在一起的。”辉夜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逆卷修,淡淡地说道。如果被人看到了,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也就付之一炬了。逆卷修将耳朵里的耳机取出来,全然不在意地笑:“安,我只是想见见你。”或许今夜过后,我就再也不记得你了。辉夜唇角含笑,站起身来,拖着大红的礼服裙摆,一步一步,朝着逆卷修的方向走了过去,到他跟前停下,仰起头看着他。窗外日光清冷,盈盈日光穿过窗棂迎上她苍白如雪的一张脸,在地上投下或明或暗的两道影子。他一身礼服熨帖得当,看着她缓缓朝着他走过来,礼服裙摆长长的拖到了地面上,好似时至黄昏是天边灼烧的霞光被她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