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酒酿顺着喉管往下,驱散了所有的火辣,微微的米香在口舌间弥漫,连带着将程彦清心头蠢蠢欲动的怒火都安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等等吧。季宜嘉可没空管身后那人在想什么,提着他的钱袋子,在各个小吃摊前流连忘返,不多时就吃得肚皮滚圆,撑得几乎走不动道。吃饱喝足后,季宜嘉才有闲心去欣赏那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八角翘檐亭一样的花灯,也有怒放的莲花灯,还有做成小兔、小狗的花灯,琳琅满目,只可惜这些花灯都不卖,得猜谜赢得,尽管很想要,但是……她猜不出来啊。正文毕生所愿季宜嘉苦大仇深看着面前的莲花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灯谜,那眼巴巴瞅着的模样,就好像是馋嘴小孩望着糖罐。程彦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么简单的灯谜,一眼就猜出谜底了,需要如此为难吗?程彦清上前,和摊主说了灯谜的谜底,摊主笑着说了声恭喜,就将莲花灯摘下来交给了程彦清,程彦清接到手里后,看也没看就递给了季宜嘉。“给、给我?”季宜嘉惊讶地指着自己,说话都激动得结巴了。“不给你,我怕你在这里赖一晚上不肯走,”程彦清说得状似云淡风轻,眼中却有几分异样的光芒。犹记得那年他不过五岁,也曾和父母一起来逛过这凡人办的灯会,也曾看中一盏莲花灯,却猜不出灯谜……“谢谢你!”季宜嘉被喜悦冲昏了头,上前一个熊抱,还蹭了蹭。季宜嘉大大咧咧这一抱,程彦清当场愣住了,全身僵硬,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在程彦清发呆的时候,季宜嘉已经提着莲花灯往前走了,发现程彦清没跟上,回过头来笑着招呼他,“快点跟上啊,人这么多,小心走丢了。”“彦儿,拉住娘亲的手,人这么多,当心跟丢了,”记忆中有道声音与之重合,程彦清只觉一道霹雳,撕开厚重的云层,以锐不可当之势,雷霆万钧地劈在了他的心上,一时间他心头千滋百味齐齐翻涌,竟说不出究竟是何种感觉。“发什么呆啊,快点走,我们一起去放花灯,”见程彦清傻傻地看着自己没有跟上,季宜嘉只好往回走,一把拉住他的手,拖着他随着人流往河边走去。当年娘亲纤纤玉指拉着他的小手,而今……程彦清顺着手臂看去,他的手中握着一只白皙纤瘦的手,他回握住,用上了几分力气。河边放花灯的人不少,被月色一照明晃晃的河水中更是飘着数不清的花灯,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蜿蜒向前的光带不断延伸开去,季宜嘉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空处。“听说随着河水漂流而去的花灯会带走生者对逝者的思念,逝者在九泉之下可以感知到,”季宜嘉拉着程彦清一起蹲到了河边,兴致勃勃要和他一起放。程彦清冷哼了一声,对季宜嘉说的显然不信,冷着脸就要走。只是不等他迈步离开,就感觉到裤子传来了拉力,而且是往下的,要不是他系得紧,说不定裤子就要被扯下来了。景子简当初的郁闷和苦逼终于有第二个人切身感受到了。“来嘛来嘛,说不定真的可以呢,”季宜嘉拉着程彦清的裤子不放,死缠烂打要和他一起放花灯,程彦清拗不过,其实主要是担心裤子被扯下来,只好答应。莲花灯随着河水载沉载浮往前漂,季宜嘉赶紧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见到程彦清冷着脸一动不动,又好心地替他摆好姿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要托花灯带去的话,就快点在心里说吧。”程彦清依旧冷着脸,却没有放下手,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他的爹和娘亲以及他所有的亲人都已经魂飞魄散,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对他们的思念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一盏莲花灯终于渐渐远去,汇入一片火光中,再也区分不出来,将头抻成长颈鹿般的季宜嘉总算是舍得收回眼,只是刚站起身就兴奋得指着夜空叫了起来,“孔明灯!”很久以前她就想放一次孔明灯,只是可惜因为某些原因,她所在的城市并不允许放孔明灯,这事便成了她心底的遗憾。“我们去放孔明灯,”季宜嘉没有给程彦清拒绝的机会,拉着他的手就往孔明灯冉冉升起的地方跑去,速度飞快。还有完没完了!程彦清的冰山脸几乎维持不住,磨着后槽牙,暗暗想着干脆将人打晕带回去好了,可是看到迎风奔跑的那人一脸灿烂的笑,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很快就消散了。“来一只,不,两只孔明灯,”季宜嘉跑到卖孔明灯的小贩跟前,喘着粗气,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天真,还不识数,程彦清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毒舌地在心底暗暗评价,刚才他到底是怎么花了眼,竟觉得这人和他聪慧过人的娘亲有几分相似,果然灯火昏黄容易看花眼。小贩瞅着伸到自己跟前的三根手指,也有些为难,“姑娘,你到底是要两只还是三只啊?”季宜嘉这才注意到自己比错了数,呵呵笑着收回了一根手指,相当厚脸皮的脸都没有红一下,干脆利落地回道:“两只。”小贩给了季宜嘉两只孔明灯,还好心提醒她,边上有笔墨,可以将自己的心愿写在孔明灯上,老天爷看到了,一定会帮忙实现的。季宜嘉道了声谢,欢喜地拉着程彦清过去写心愿。程彦清看着手里纸糊的孔明灯,笑得有些轻蔑,帮忙实现心愿?就这也能帮忙实现心愿,不要笑掉他的大牙。季宜嘉拿着支毛笔,龙飞凤舞地写起了心愿,而且因为心愿太多,还差点写不下,最后几行字挤在一起,她沾的墨汁又多,晕染开来一片糊,根本看不清楚字迹。“贪心,”程彦清看着季宜嘉写满了孔明灯的四面,对她的评价又多了一个。“我,我妈,我爸,我奶奶,我爷爷,我姨,我姨父,我舅妈,我舅,我哥,我弟,我姐,我妹……”季宜嘉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过去,“哦,还有旺财,难得放回孔明灯,自然是要祈求老天爷保佑所有我在意的人平安健康。”“旺财是谁?”程彦清听到这名字,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人的爹娘是认真的吗,居然取这样的名字!“我爷爷奶奶养的狗,贱名好养活,其实我是想叫狗蛋的,要不狗剩也行,可以被别人抢先了,”季宜嘉相当惋惜地说道。程彦清觉得,旺财实在是个好名字,好到不能再好,简单易懂寓意还好。“欸,你怎么不写啊?”见程彦清手里的孔明灯一个字也没有,季宜嘉直接往他手里塞了支毛笔,催促他快点写。若心愿真有那么容易实现,他早就放个千八百只孔明灯了,又怎么会苦苦寻觅这么多年!“若是真能灵验,世上的人又何须汲汲营营一生,只需多放几盏孔明灯不就好了,”程彦清嗤笑一声,并不打算写。“哎……你这人真扫兴,”季宜嘉觉得自己一腔热情被一盆兜头泼下的冰水无情浇灭,哀怨地看着他,“你懂不懂什么叫美好的心愿,就算老天爷不会实现,最起码能铭记不忘,为之奋斗。”程彦清淡淡扫过说得慷慨激昂的季宜嘉,没有再嘲笑季宜嘉的天真,反而大笔一挥,笔走游龙。季宜嘉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孔明灯上写着四个字,虽不是端端正正的正楷,但是龙飞凤舞却也好认。觅得真凶。季宜嘉心里咯噔一声,不由抬眼朝身侧的人看去,幽幽烛火下,程彦清的脸隐没在一团阴影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他眼眸中那比刀光剑影还要锐利上几分的光芒。真凶?!不过是剧情设定,只怕连纪晔书都不知道血洗江陵城的真凶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