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特殊的地方……”盛景沉吟道,“可能就是这上面批注太多了吧?”他随意翻开其中一页,对着上面各种专业词汇不明觉厉,“不过这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毕竟学术类的书都……”“等一下,”秦深突然说,指着书上一段潦草的批注,“这个字迹……我好像见过。”“你在哪见过?”秦深皱眉:“记不清了……”“把手机给他,”沈沛说,“我试试。”“秦深先生,你说你对这个字迹有印象,”他问道,“请问它有什么令人难忘的特点吗?或者和什么人有关?”秦深双手撑着头,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他嘴唇颤了颤,许久才说:“是阿默让我看的……”“陈默?那字迹的主人……是不是他的病人?”“……是。”“他为什么要让你看这个?”沈沛放慢了语速,“是患者本人比较特殊?”秦深再次陷入沉默。“那我们换个方式,”沈沛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几年前的一天,你打开手机,发现了一条陈默发来的短信。你迫不及待地点开,看见里面是一张照片,上面有几行莫名其妙的汉字。你不理解,去问陈默……”“他说,这个是典型的自闭症。”沈沛的声音戛然而止,等着秦深后面的话。“那是他当时一个病人……”秦深按住眉心,模样十分疲惫,“他说这是自闭,根本用不着来看精神医生……”但是对方已经来了,陈默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他有医治对方的能力,那就要本着职业道德,去医好对方。患者的字很有特点,外表潦草,龙飞凤舞,收笔时却刻意内缩。都说字如其人,凭借多年从医的经验,陈默光是看字,就能发现不少东西。这个自闭症患者一直试图和外界交流,试图走出自己的世界。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内心深处还在退缩。“他说,很可能有人开导过这个患者,不过只有表面成效。”☆、双程(十一)“我们想要查陈默那里的病历,”盛景看向秦深,略带犹豫地问,“你会阻拦吗?”……其实阻拦也没什么用,他这么问,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可毕竟陈默生前,曾经那么努力要保护病人的隐私。现在陈默没了,想要阻拦他们的人也就不存在了。陈默他……确实是个好医生。“……不会,”秦深轻声说,“如果和凶手有关,那我一定会全力配合,毕竟……”毕竟他放不下,不管是曾经的感情,还是爱人的死亡。他轻轻地哼起歌来。“我以为我买了一张单程票坐上火车四处流浪飘摇后来我才知道人生是来去双程去时孤勇皆有来路为报就像月下的落潮闪闪烁烁的是不熄的信号……”“就连‘落潮’这个词,都是他告诉我的……”盛景打电话的动作一顿,他简单向那边的唐寻交代了一下,让他去调陈默电脑里的病历,就放下了手机。未等他开口,秦深先向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能等一下吗?”盛景这才注意到秦深亮起来的手机,来电显示是“程经纪”。红透半边天的歌手接起电话,声音低沉:“程其臻,我在仁和医院,你不用找了……我没事,只不过你可以向外面公布了,没错……我就是个同性恋。”“是啊,很恶心是吧?”他低低地笑了笑,“你也不用急着骂我,我早知道你会是这反应……”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和陈默的感情是绝大多数人不能接受的,一旦公布出来,他的职业生涯基本也就完了,而陈默也不可能好过。他能想象到后面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和蜚短流长。键盘侠们坐在电子屏幕的微光里,自以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迫不及待想要剖开表象,层层深入,向当事人发出可能致命的一击。这种感觉就像把自己绑到十字架上,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他原来也没有,现在却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怕了。陈默,我要你好好看看。“后天的演唱会……照常吧,不管怎么骂我都一并受了就是,毕竟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说的……对了,那场演唱会就当是饯别吧,最后一场,然后……我会退出歌坛。”……好不容易送走了苏澄涵这尊大神,郑开源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忙不迭给领导打了电话。“张总啊,”郑开源把苏澄涵摞下的狠话复述了一遍,苦着脸说,“现在怎么办?那个警察……能摆的平吗?”张总冷哼一声,极为不屑:“关门整治?整治得起吗?单是和邻市协调就要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是他一个小警察随便说说就行的吗?”“当然不行,”郑开源跟着附和,“所以……”“你去跟市局反映……算了,”张总说到一半,突然改了主意,“让罗平章去,他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吗?别让人家看轻了我们,顺便让罗平章历练历练……”罗平章就是那个跟他讲“集体性狂热”的同事。张总接着说:“你告诉罗平章,要是市局还要求整治,就去找市长,我就不信这事市长不管……要是真的捅到了市长那里,就顺便再告市局一状,投诉有人滥用职权……那个警察叫什么?”郑开源回忆他瞥见的警员证:“好像姓苏,叫什么涵……”“哦那就准备一下材料,去投诉这个苏什么涵……”张总的话蓦地顿住,“等等,这是个女警?”“是啊,”郑开源不明所以,“就电视上经常见的那个。”“苏澄涵,居然是她……”张总的声音有几分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现在就去找罗平章,跟他说关门整治,别放任何一架飞机进来!”“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后见了这个苏澄涵就绕道走,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听见没有?她可是苏演的女儿!”张总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像是怕多说一句就会沾染上病毒一样。郑开源想不明白,苏演就苏演呗,为什么张总那么大反应?他在报纸上见过苏演,那是全市有名的企业家,可能是保养得当的原因,苏演人已过半百,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是多年从商的经历磨砺了他,看上去像个受过精英教育的贵族。也许有钱人本就和贵族差不多吧,哪像他一样,在机场混了十来年,也就是个小小的负责人。郑开源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期望也不高,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知足了。他不敢耽误,尽职尽责地拨通了罗平章的号码。☆、双程(十二)“你真的想好了吗?”趁着红灯的间隙,盛景微微侧过头,问副驾上的秦深,“毕竟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想好了,”秦深仰面靠在座椅上,黑发有些散乱,“没了他,我再唱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盛景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好保持沉默。秦深伸出手,挡住外面倾泻进来的日光:“要是没有他,根本不会有我的今天……能遇到他,我一直很庆幸。”“即使是现在?”“……”他轻叹一声,“是啊,就算他走了,我还是不后悔遇到他。盛警官,你有没有好奇过,我和他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盛景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有一点。”“一般人都知道,我们娱乐圈从来都是一摊浑水,什么雪藏,封杀,潜规则,这些事确实不道德,也违反了法律,但没办法,大家都有背景,法律也管不到……”“双方都是自愿的,我们也不能插手,”盛景说,“至于雪藏这种是演艺公司的内部事务,我们更没有介入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