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詹旭的车祸真的是意外,怎么会这么巧?就像东关巷的大火一样?“能确定是那一伙人干的吗?”他问。“不能。詹旭到l市之前一直住在国,他的黑道势力也是在那里发展起来的,或许是在国跟谁结下了梁子,仇人来寻仇也说不定,再或者……真的只是意外。”江诺敲敲桌子,“但这个理由太牵强了。”盛景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道:“那有没有这种可能——詹旭早在你们之前,就被人盯上了,车祸是早就计划好的?”江诺愣了愣,长叹一声:“当年的陆知沛也是这么想的……他不甘心目标稀里糊涂地死了,就开始了暗中调查……那时候被我们揪出来的几名成员中,有个汽车经销商,叫张科兴,肇事的汽车就是从他这里买的。陆知沛找到了他,取得了他的信任,然后偷偷截取他的邮件,发现他出售的汽车确实有问题。”“如果是汽车的问题,那到底具体哪个时间点出事,也不是他一个张科兴说了算吧?”“你太小看他们了。”江诺冷笑一声,“要是肇事司机也是他们的人呢?司机只需要把一切都归咎于汽车质量问题上,就能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后来我们就是用这个理由逮捕了张科兴,也回收了问题车辆,到最后也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也就是个弃子而已。”“再然后……可能是张科兴发现自己邮件被人截断了,向幕后黑手——他们都叫他‘老板’——打了报告,就有了东关巷的大火。”盛景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距离真相近之又近,却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太多的凶险、恶意、阴谋、鲜血……如果是陆知沛是暴风眼中心的主角,那他也就是被卷到边缘处的旁观者而已。他几乎不敢想象,那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你也别怨他……”江诺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当时你爸是计划的主要负责人,对他也不错……起火的时候你爸本来就是去找他的,这才……还好当时他不在那……”盛景想起江诺口中的主角说过的话,不由得苦笑一声。嘴和脾气都臭的要死,又敏感又小心眼,这倒还真是盛柯会说的话,描述的挺像。“江局您刚才说,”他不想谈论这个,生硬地转过话题,“您和陆知沛产生了分歧……那么您怀疑的又是谁?”江诺喝了口水,淡淡地说:“苏演。”盛景猛的抬起眼。☆、落潮(四)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那……二涵知道吗?”“老苏对这个独生女爱护得紧,肯定不会告诉她那些事。”江诺说,“我和老苏毕竟是老同学,私下里也有不少来往,说真的,不到最后时刻我也不愿意怀疑他……但老苏这个人精明得很,很多地方连我也看不透……”他低叹一声:“老苏在创业之初就结了婚,然后和嫂子一起去了国,把澄涵留在了国内,托亲戚照顾……那时候他的公司规模还小,他不得不出国去拉拢外资,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几年后他回来,嫂子却没有跟他一起。我不是没有问过他,每次老苏都遮遮掩掩的,最后就跟我说嫂子没回来……我之后也没见过嫂子,具体发生了什么,国离我们太远,我也查不到。”盛景突然意识到,苏澄涵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母亲的事。……不会是在国外出了意外吧?“兴许是感情不和,离婚了?”他尽量往好处猜测,“……江局,幕后黑手也不是苏演,对不对?”如果江诺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也不至于过了五年多,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清理掉所谓的犯罪组织。而另一当事人苏演更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市局,平白无故给了警方一个可以威胁他的筹码。“你小子倒精。我和老苏一直有联系,他很快发现了我在怀疑他。他为了自证清白,逼着澄涵报了刑警学院,又托我照顾她,然后自己跑到了国外,谁也联系不上——这家伙真狠。”江诺恨恨地磨磨牙,“他是不是还寄过来一块巧克力?关于陈怀义案子的——天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但既然他肯特意提醒你,就证明他不会与我们为敌,相反,是战友才对。”盛景嘴角隐晦地抽了抽。——特意提醒?他差点因为那块巧克力丧命好吗?!“今天说的这些,你就当做没听到吧,更不要出去乱说,”江诺冲他摆摆手,“本来就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烂摊子……记着,现在还没到收网的时候,对方比你想象中强大的多,千万不要冲动!”……盛景直到走出办公室,大脑还是混沌的。不管他在江诺面前表现的多冷静,走出江诺视线的那一刻,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包裹了他。那种感觉很奇怪,有震撼,有通透,有怅然若失,有悔不当初,有被欺瞒的怨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反而能让他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分析,居然还能腾出空间来考虑未来的事。他想,他该怎么面对沈沛——或者说是陆知沛?对方为他挡下了那么多黑暗与肮脏,他自己却毫不知情,甚至连给个好脸色都不肯。盛景苦笑一声。在江诺和陆知沛眼里,自己就那么沉不住气?就连一向对他要求极高的盛柯,面对他不懂事的拒绝时,也选择把黑眼睛计划的真实目的瞒了下去。归根结底,还是对他的不放心,和不信任。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原来自己才是最不成熟的那个。“……盛队?”来给江诺送文件的同事见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这干什么?不会又出了什么大案子吧?”“没事,哪有那么多案子,”盛景勉强笑了笑,“就是和江局说了几句话而已。”“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用不用去休息一会儿?我可以去帮你请个假。”“还是不……”盛景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突然改了主意,“那行,半天假就可以了。我去处理一些杂事,多谢。”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下了楼梯。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在同时被数根丝线拉扯着,暂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只要有一根支撑不住率先绷断,勉力维持的平衡就会在顷刻间被破坏殆尽。好像有谁跟他说过,西郊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赛车场。好久没有飙过车了,他想。☆、落潮(五)“老大是不是让江局扣那了?”苏澄涵合上笔记本,不满地问道,“这都快到饭点了,他要是早不回来,那我就提前走人了。”“带我一个!”王瑞川连忙响应,“食堂那饭菜真不是人吃的……”苏澄涵白了他一眼:“你明明就是想出去和女朋友约会吧?就那点志气,难怪老大看不惯你。”“总比你这个单身狗强得多吧?”王瑞川毫不留情地怼回去。苏澄涵:“……”孙昭宇莫名其妙遭到了地图炮,却没有发作,反而习以为常地站起来:“走吧,要是被发现了我担着。”——身为夹在广大民众与残暴统治者之间的悲惨角色,这种事情永远是他的专利。“孙副你去找老大逼宫篡位吧,我肯定站你这边。”苏澄涵笑嘻嘻地凑过来,又转向座位和孙昭宇挨着的沈沛:“咦沈沛你不一起出去吗?”“不了,”沈沛正在写什么东西,闻言合上了本子,“我得在这里等他回来。”“老大对你那么凶,你还等他干什么……”苏澄涵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孙昭宇拽走了:“走了,今天你请客。”关门前,孙昭宇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沛一眼。沈沛回以不露牙齿的标准微笑,然后再次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