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歹也是个刑侦队长,拜托你们看得起我一点行不行?”盛景卸下了先前扮猪吃老虎的伪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队友也有不少老前辈建议我别干这行,理由也很扯淡,他们居然觉得我这张脸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警察……新中国都快七十华诞了,他们还在这搞外貌歧视!”方泽翊:“……”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警察。“说吧,你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这里,还切断了我和外面的联系,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那几个人的名字吗?我是说,有精神障碍的?”“啊?哦不就是那几个人吗,黄静静、袁月……他们好像还想拉潘振远入伙,但后来出了那事……”盛景第一次注意到潘振远,是在陈默的办公室里。那时候唐寻做了个简易的筛选工具,拿陈默的病历和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做对比,将其中重合的四个名字找了出来。黄静静、袁月、潘振远,还有个他没听过的名字,叫韩川。他想起来唐寻说过,那个有窃听功能的小程序,同时也能窃取信息——比如病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落潮”正是通过这份病历,来确认自己的拉拢对象?毕竟心理疾病不好处理,向来都是医学界的一大难题,也给社会带来了许多不稳定因素。如果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很容易就把患者引到犯罪的歧路上。他不得不提出这个怀疑。但是时间又对不上。张子扬交待,窃听程序是他在陈默死前大概两个月装上去的,也就是今年的五月或六月,而落潮里面这几个人,显然不会是两个月内才加入的。——毕竟潘振远的死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这份名单的另一个来源,《精神病与犯罪心理的内在联系》,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当盛景闯入火场,看到坐在电脑旁边的方泽翊时,他心里一惊,然后咳了几声,堪堪挡住了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话。都着火了还往电子设备旁边凑,是不是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则是:他突然想起来,他之前见过方泽翊这个名字,在那份借阅记录上。他起了疑心,而这份疑心在对方找理由关了他的手机后,得到了证实。沈沛提醒他时,他明明可以就此离开,却又毅然折了回去。——他一定要问个清楚。……“盛警官,”方泽翊反问,“你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吗?”盛景知道他说的是东关巷的事,当即哂笑道:“消防车又堵路上了吧?”“你不怕死?”“我很清楚我现在的处境。”盛景淡淡地说,“这个舞台不是可燃物,火烧不过来,只要避开电子设备就行——你们像复制一出东关巷的大火,可没那么简单。”方泽翊意有所指:“安全门呢?”“那又怎样?”盛景掸了掸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礼堂这么多空气,还撑不到他们开门?”沉默了一会儿,方泽翊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脸映着猎猎的火光,显得平静又残忍:“这个可不好说,毕竟安全门的操作密码……早就被人改了。”“盛警官,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暮久的地雷!☆、落潮(二十)听了保安的话,吴越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气血瞬间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你、你说什么?”他哑着嗓子问。“吴校长,操作密码……我输不对,我确认不是我的问题……这个错三次就再也打不开了,我不敢试,您说……吴校长?吴校长?”吴越的脸霎时变成了和头发一样的灰白色。而另一边,周瑾放缓了声线:“我猜中控室的保安肯定试过了一次,那么你还有两次机会,否则只能找人来暴力破门了——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沈沛终于明白,对方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这不是盲目自大,而是稳操胜券的狂傲。“你想好……怎么审判罪恶了么?”……“沈沛?沈沛!”沈沛猛然间惊醒,他花了两个深呼吸的时间调整好情绪,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又是那个隐忍冷静的沈顾问。——市局的增援到了。“孙副,做好破门的准备吧。”孙昭宇自从挂电话之后就没闲过,从车库顺了辆不知道主人是谁的自行车,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总算挤到了y大。猝不及防听到这句,他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盛……盛景在里面?”吴越注意到匆匆赶来的警察,顿时找到了救星,快步迎上来:“警察同志,这个……中控室安全门……”沈沛:“电话给我。”吴越愣了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个人比他到的还早,也不着急,往那一站就知道打电话。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也是y大的学生,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如此。“给他。”孙昭宇跟着重复了一遍。孙昭宇毕竟穿着警服,再温润的眉眼也显得威慑力十足。吴越知道这是市局的人,二话不说立马照做。电话那头的保安听出这边换了人,出于对警方的信任,他压下了先前的惊慌失措:“警察同志,您看……”“还有两次机会,是吗?”沈沛问。“啊?是是……”沈沛微微偏过头,却是对还在通话中的周瑾说:“不就是赌约吗?我接受。”……“你办过不少案子,应该知道,有种人天生就有感情缺陷,他们缺乏最基本的共情能力,体会不了别人想要表达的情绪,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现实生活,他们都是情感世界的弃儿。”方泽翊慢条斯理地抠出手机电池,有些讶异地扬了扬手机壳,“盛警官,你不拦我?”盛景冷冷道:“反正都是市局统一配备,你拆了我正好申请换新的。”他完全没有夺回手机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和歇斯底里,倒让方泽翊很是意外。“我当然知道,说白了就是天生冷血,很符合不少杀人犯的特质。”听他这么说,盛景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你是想说,你也是其中之一?”方泽翊不答反问:“知道我们为什么叫落潮吗?”——潮落之后,还剩下什么?盛景突然明白了起名者的用意——涨潮时水平面上升,海水暂时侵占了部分陆地,而潮落之后,海水退去,只留下了搁浅的海洋生物。它们被大海蒙骗,误以为这里也是栖息之地,结果转瞬间就被遗弃在岸边,等待死亡。“我从小就是个异类,对各种事务都提不起来兴趣,也不爱说话,大人都担心我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周围同龄人不少是没错,但是盛警官你也懂,小孩子嘛,最喜欢孤立我这种异类了。后来我就学乖了,我学会了把自己伪装得和他们一样,成天拉帮结派,咋咋呼呼,让个人的愚蠢彻底无可救药。”方泽翊嗤笑,“就连喜欢摇滚都是我装出来的——没办法,我必须找个感兴趣的东西,要不然他们又要说我孤僻。说真的,我都讨厌这样的我——不想听别人议论,就压抑自己的真面目的我。”“后来周瑾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加入落潮,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文艺复兴的那群哲学家提倡人权,说什么人生而平等,然后制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律保障它。可事实呢?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不管是我这种的天生冷血,还是潘振远那样有精神障碍的,依旧找不到立足之地。”“我们是被困在浅滩上的游鱼,不搞出点事来,谁知道我们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水坑里?”☆、落潮(二十一)盛景瞳孔里倒映着火光,他大半个身子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上去再放松不过,肌肉却暗暗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