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有那么一回过去,他如今对傅希如再三劝阻,就只能算是拯救陷入情劫的挚友了。佞幸这词,听来刺耳,傅希如却颇有些怀念。本朝于男风这回事不算忌讳,但毕竟不够光彩,何况臣子入幕,不是正途,也难以走出头来,多为人不齿。傅希如出身太好,太高,颇受先帝嘉许,到后来和卫燎搅在一处,难免叫人觉得他失了风骨,是比裴秘更能媚上的人。这件事本来也瞒不过人,就是没人当面说,背后也传得纷纷扬扬,白雪一般的名字沾染上污秽,也就是片刻之间。自打出京之后,傅希如倒是很久不听这两个字了。他不怕人议论,只是总有亲厚之人替他叹息,谢翊之就是其中一个。他的意思傅希如很明白,到现在傅希如在这条路上,只剩下自己了,和卫燎之间要是再输下去,只会抵掉这一条命。人固有一死,可他不能死在这件事上。傅希如勾着唇角,望之可亲:“我不做傻事,你就放心吧,时局变动,天下要乱了,裴秘目光短浅,德不配位,不能放着他纵容陛下胡来——总要做些什么。”鲜少有人敢这么直白的说什么天下乱不乱,更不会直指当朝宰相配不上这个位子。朝堂如今已经被卫燎的任性搅成了一锅粥,乱成一团不说,原本成形的党派纷争也成了各自为营,只剩下斗来斗去,傅希如孤身一人要蹚浑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自己说得那么理智,简直是要火中取栗。谢翊之长叹一声:“好,好,我知道你,说了就一定会做,我拦不住你,就只想问问,你这次盯着什么?什么散骑常侍,你是不想要了吧?”这不算是问句,而是肯定。散骑常侍这个职位,原也是个散官,在内则奏对答疑,以备顾问,在外则骑行在侧,是天子近臣,也是权臣,重臣,亲信。现在傅希如一头也沾不上。何况他要伸手到这摊浑水里头去,就要舍得自己,全靠卫燎,是不能成事的了。他笑而不答,谢翊之也不再问,等了片刻,傅希如总算是自己揭晓了一半答案:“要让这水更浑浊,不辨忠奸贤愚,乱中可以取胜,哪儿还能有文昌台便利?”文昌台者,尚书省之别称。谢翊之隐约觉得眼前的傅希如哪里不太一样了,可又劝服自己这不一样是一桩好事,于是没提别的,转而替他谋划:“你要到裴秘手底下去,原也不是不能动作,可裴秘此人擅权,你与他成了主官与属官,怕是更难施展,难道要借力打力?”能和裴秘分庭抗礼的人选,也不是没有,毕竟他出身寒门,又是世家最看不上的谄媚之人,如果傅希如愿意,没什么不好做的事。尚书左仆射又如何?离朝中门庭其实傅希如不能说是板正的人,高门风流,自有一种评断子弟的办法,这里头绝没有不允许章台走马一说,只是狎妓毕竟不算很上得台面的事,年轻人又生涩无知,容易陷在里面,何况傅家现在能管得了傅希行,且为了他好要管到这种事上的也就一个傅希如了,自然更多了几分严厉。谢翊之日子过得荒唐且快乐,对傅希行到了年纪就去见世面的举动并未阻止,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阻止的,相当宽和,不带着傅希行访美都是看在傅希如的面子上,没敢而已。可傅希如兄代父职,今天这场面他必定是要见识一番了,不由带出一二分的苦相,觉得自己兴许是要见识到当爹的傅希如了。傅希如眼尖,发现了,哭笑不得:“你当我要做什么?”谢翊之被看穿,略觉尴尬,不免替傅希行多说两句好话:“他其实也没怎么样,挺好的,安分随时而已,你也别太当一回事,男孩子么,还不都一样。”傅希如在这个年岁,都扬名天下了,什么走马章台,平康访美,还是谢翊之陪他一起做的呢,作为弟弟的傅希行就老老实实苦行,像话吗?对这等事,人们总是很宽容的,只要不认真,也就不算过分。他如此回护,傅希如只得再三保证,绝不会绑起来上家法,谢翊之这才放下心来,两人边聊边等傅希行。就算在宫里其实没和卫燎说什么,也耗费了一段时间,进宫的路上尤其,傅希如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近午,国子监的课业其实并不多么繁重,也看先生今日的安排。冬日天短,不住宫里的学子回家就更早一些。傅希行不常骑马,他身娇肉贵,骑射也不过尔尔,能糊弄过去就是了,出了宫学的门钻进马车就连声催促车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