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如把他的手拉下来,用毛巾再擦一遍他的下巴和掌心,动作却心不在焉,他翻开卫燎不自觉蜷在一起的掌心,又剥开他的领口查看锁骨,猛然发觉这简直是独守空房的妻子查看外出应酬的丈夫身上的蛛丝马迹,摇一摇头放下了。卫燎趁着这个功夫滚进了他怀里,蜷着身体宛如一只并不驯顺的小猫咪,声音低低的:“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再也不能这样爱任何人了,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选项。傅希如的沉默让他浑身发疼,觉得委屈,想恨恨的说些什么,却没积攒什么力气,干脆摆出一副天真无邪,在他大腿上翻了个身,笑:“圣诞礼物,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坐飞机过来,但来的路上喝了一杯……”千疮百孔,皮开肉绽。他笑得很好,明澈直白,天真又炽热,没心没肺的样子,眼睛里却裹着一层透亮的水膜,闪耀璀璨,如同星子,目光轻轻的,好像蝴蝶的翅膀,只和傅希如对视了一下,就马上挪开。傅希如被他看得心惊,两人都知道勉强,于是惊喜也草草收场,只留下岑寂。卫燎想的是不是我要如此冷清,我只是无力为继。傅希如却不像是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十分捧场,把他抱起来的同时道:“好,我很惊喜。”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什么话都能说的认真,一点不像敷衍,好像总是很走心。卫燎软趴趴的任他抱,一直起来两行眼泪就脱缰而出,他也觉得丢人了,连三赶四用手背一擦,正碰上傅希如沉沉双眸,委屈倾泻而出,一抿嘴角,万分倔强,却收不住想哭的表情。爱啊,爱。他被当做小孩惯了,正搂着傅希如的后背,倘若他们确实是情人,这画面该多暧昧,又多甜蜜。但偏偏并非如此,不仅没有情人,也没有暧昧。傅希如腾出一只手给他擦眼角亮晶晶的泪痕,叹了一口气:“累了?是我不好?”这话的本意大概是你追累了吗,卫燎自然无从了解,闷闷点头,伸手扯过对方的衣服盖住脸,欲盖弥彰:“我要睡了。”他憋着哭腔,声音又沙又奶,格外好欺负的样子,傅希如也不多话,径直把他抱到自己的卧室。客房不是没有,但仓促之间来不及收拾,何况……没有必要了。卫燎往床上一倒,马上意识到这是傅希如的味道,简直如同海洋把他淹没,难得不知所措,抓着被角,见傅希如还不走,又抓他的袖子。傅希如自以为领会他的意图,在床边俯下身给他晚安吻,在额头一触即分,略作迟疑喝醉了的卫燎就一把搂住他的脖颈,猛然抬起脸追加了一个吻。真正的吻。一瞬间天昏地暗,无论敌军我军都方寸大乱,尚未来得及拒绝,卫燎头昏脑涨,可以推说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只凭一腔热忱和无处发泄的苦恋闭上眼睛追求这一晌之欢,傅希如却是清清楚楚,毫无借口的被一个醉鬼拖到了床上,得寸进尺的把手伸进了对方衣服底下,从柔韧的细腰摸到了胸前。卫燎弓着腰意乱情迷的喘息,脸颊染上两片醉颜红,浑身上下都滚烫又软绵,穿着衣服也好似赤裸一样,因为被堵着嘴只漏出几声闷哼。他还纯洁得很,一被亲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任凭裹挟着哪儿都愿意去。这甜头简直是穿肠毒药,只要尝过一次必定念念不忘,可是现在还没有完,余韵绵长,于是也根本叫人无暇去想什么毒不毒的,只是把满腔爱意都藏在舌尖,在高热的吻之间送达。肢体比语言更擅长传达爱意与臣服,没有言语,人心是多么赤裸裸啊,一尝既知,因为所有滋味都是兜不住的秘密,全猝不及防的摊开。卫燎融化的彻底,被亲得顺服,喘息不过来的时候才结束,结束后抱着傅希如的脖颈,感觉到他埋头在自己颈窝,闭着眼不肯醒来,昏昏欲睡,像只暴雨之中终于回家的小狗,温顺又安稳,哼哼了一声“哥哥”,就睡着了。只留下傅希如一个,在突然成形的温柔乡里沉默着,对他的容颜做一种观想。卫燎的眼睛底下有一颗泪痣,但其实不常掉眼泪,反而性情倔强,即使喜欢一个人,也喜欢的毫不服输,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叫过他一声哥哥。嘴唇微肿,难免叫人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又觉得那实在是一种很漂亮的红。他就是个很漂亮的小孩,看面相无忧无虑,天然快乐又心满意足,想的事情就是那些,爱啊想要啊,圣诞愿望和平安夜糖霜味的雪。傅希如抚摸他饱满的面颊,触手柔润又温暖,热乎乎的,熨帖又出奇熟悉。满是踏实的人世间的烟火味道。把一个人当做另一个人的锚准,未免古怪而且不安稳,傅希如一向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探寻一种东西,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差点什么,卫燎差点就要一头撞上来填补,却因他疑虑过甚而未能成功。理智的人向来如此,绝不轻易连累别人,即使生命中确实缺了某种东西,他也要自己先研究透彻,不肯莽撞的让别人就一步踏入。缺的那是卫燎吗?从前似乎不是,但现在是了。这是多么惹人怜爱的一个小孩啊,谁能经年累月的拿着他眼巴巴望着的东西不给他?他已经足够执着,也足够热情了,连眼泪都是滚烫的,何况傅希如哪有资格审视他?卫燎是说过,“你不相信我爱你,好啊,那你就考验试试看。”但爱不是能考验的,它只是发生。就好像圣诞的惊喜,就好像不知从而来的大雪与眼泪,就好像这个无名的吻,虽然没有理由与名字,但发生的实实在在,且永远留存。他像是要印证自己的某种想法一样,又轻轻在卫燎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换来一声哼哼,和轻微的扭动,卫燎仍旧牢牢地抱着他的手臂。醒来时窗外如此安静,卫燎头疼,娇气的往被子里一缩,猝然碰到一个胸膛,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往背后看,却撞上一片赤裸的肉色。再往上是一张熟悉的脸,吓得他马上盲摸傅希如裆下,摸到睡裤才略微一定神。没睡就好,没睡四舍五入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好说。虽然睡了可以顺理成章负起责任,但心理这关难过,何况傅希如也未必心甘情愿,实在不美。卫燎咂咂嘴,劝阻了自己的蠢蠢欲动,硬是遗忘了沉甸甸的手感,爬起来准备先逃离现场,却不料被子外的空气寒冷刺骨,让他再次缩回了封印之下。“停电了,你可以再躺一会。”傅希如也醒了过来,解释一句,熟门熟路伸手往他腰上一搂,懒洋洋的又闭上了眼睛。卫燎……卫燎骨头当然不硬,被这么抱着马上投诚,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嗯。”他酒量还行,但昨晚喝的岂止一杯,不仅断片,而且醒来之后浑身难受,就算背后紧贴着傅希如,也安稳不了多久,就在被窝里辗转腾挪起来。两人有一会没说话,卫燎正拼命回想他们上一次躺在一起睡是什么时候,想来想去,也不超过十五岁,正感慨万千,心情复杂,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放在他太阳穴上慢慢揉,傅希如也突然出声了:“头疼?”卫燎宛如被拿住命门的小妖精,浑身僵直不再动弹了,半晌颤巍巍的用鼻音回答:“……嗯。”态度十分谨慎。他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大概做了些什么,只模糊想起来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傅希如好像问过他喝了多少,来见谁的,往后就差不多全忘了。不过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卫燎差不多放心,只是觉得傅希如很没有自知之明,居然光着上半身和自己躺在一个被窝里,不知道是对自己的人品有信心呢,还是对所谓问心有愧的不轨之心毫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