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黑亮亮的眼看着她,正要说话。蓦地,外面传来一阵大笑之声。虽是大笑,听起来却像是嚎哭般,让人听了倍感凄凉。黄药师眉头紧拢,坐了起来,眼睛冷冷看向外面,“半夜三更的,吵什么?!”方才应该点了那妇人的哑穴的。冯蘅听着那妇人的笑声,心中一阵发堵,不禁问道:“药师,她为何在笑?”然后她又一笑,“我当真是糊涂了,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如何得知她究竟为何事在笑。”黄药师看着她,然后眉头微皱着看向外面,声音冷森森地响起,“你究竟有何事?”只听得一阵沉默,然后那妇人的声音又传来,只是此次她并未大笑,只在喃喃低语。他抿了抿薄唇,手拾起一粒石子,就要弹出去。冯蘅赶紧拉住他的手,“药师,别!”她又发现这个男人除了对自家人,对旁人都是极其冷酷的。“嗯?”他回过头来看她。“她心中定是有很难过的事情,随她吧。”那样的笑声,比哭声还让人心生凄凉。若是因为这样,就点了她哑穴,就太不近人情了。黄药师闻言,牵了牵嘴角,冷声说道:“随她这样吵?要是她闹腾到天亮呢?!”……冯蘅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我们去看看究竟发生何事,可好?”黄药师略一沉吟,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药师!”她握住他的手,抬眸看向他,柔声说道:“我与你一起去。”他对外人向来耐性不佳,她担心他出去便是直接点了人家的哑穴了。黄药师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然后说道:“也好。”随后站起身,勾着她的腰往外走。时值半夜,那妇人喃喃低语的声音在这旷野显得分外凄凉。冯蘅走近,只见那妇人双目无神,喃喃低语,不断重复着着说道:“天下男儿皆薄幸……”冯蘅一怔,看着那妇人。黄药师看她略为怔愣的样子,也不出声喊她,只侧首看着她。只听冯蘅忽然问道:“姐姐一心求死,可是因为夫郎抛弃了你?”那妇人本是无神的眼蓦地睁圆,恨恨看向她,却并不言语。冯蘅见她反应,知道自己猜得不离十。随后朝她微微一笑,“姐姐这是何苦?莫非你除了夫郎,便再无其他牵挂之人了么?”语气平静,只是询问,却并无劝慰之意。黄药师听得,在旁轻哼一声。在他眼里看来,这妇人已是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了,还跟她废话作甚?冯蘅侧首,双眸微弯地看了他一眼。黄药师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硬生生地将鼻间的那声轻哼吞回去,双手背负在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挂在天边的一轮明月。冯蘅看着那妇人,想起中原民风以夫为尊,若是这妇人遭夫郎抛弃,那当真是极惨之事。她虽被这妇人的反应弄得有几分尴尬,但心中也不在意。又听得她问道:“姐姐娘家何处?”那妇人闻言,一怔,终是说话了,只听得她冷笑说道:“姑娘可想在我身上要什么好处?我既是将死之人,且相貌丑陋,你这般待我,我也无以为报。”冯蘅闻言,一笑,问道:“姐姐,骨肉亲情,莫非……你不念及你的娘亲么?”仍旧是听不出任何劝慰之意的询问。冯蘅抬起头,不再看向那妇人,嗤笑一声,说道:“父母恩情深似海,人生莫忘报亲恩。我道姐姐死前定然是想着父母恩情呢,却没想到,姐姐连娘家在何处都已忘了。”那妇人闻言,猛地抬头,虽然明知冯蘅是在激她,但却忍不住反驳,“谁道我忘了娘家?!”“那姐姐娘家在何处?”那妇人直直盯着她,并不回答。冯蘅一笑,摇摇头,说道:“那姐姐想必是忘了。也是,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姐姐既已一心寻死,那想必也是不孝之人。”“樊川。”那妇人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娘家在樊川。”冯蘅闻言,一愣,与黄药师对视一眼后,又问道:“姐姐双亲已经亡故?”那妇人身子猛地一震,闭了眼,便不再理睬冯蘅。冯蘅看着她,叹息一声,眉头微蹙,淡言问道:“你家中尚有双亲,为何还一心寻死?”冯蘅站直了身子,没有再看她,转头看向黄药师。黄药师微皱眉头,低头看那妇人一眼,冷冷说道:“你既有勇气寻死,为何没有勇气回去面对你的父母?想死还不容易么?届时你见到她,若还是有寻死的念头,你再自刎便是!”只见那妇人还是毫无反应,但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却是微微颤抖着。冯蘅看着她衣衫褴褛,心思一转,又说道:“若是你身无盘缠,我可助你。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你既然双亲尚在,为何还要如此糟蹋自己?”黄药师却是轻哼了一声,世有愚昧之人,但是愚昧至斯,当真让他话都懒得说。冯蘅抿了抿嘴,说道:“你既心中挂念双亲,就回去见他们就是。如果届时还觉得生无可恋……”她轻叹一声,重复方才黄药师说过的话,“如果届时你还是一心求死,那你就自刎罢。”不是她麻木不仁,也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一个人倘若真要去死,再怎么劝慰,也于事无补。而这妇人,心中挂念双亲,但却不回去,除了身无分文,也想必是另有隐情。那妇人听到她的话,一怔,一时竟无言可对。隔了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多谢二位。”冯蘅听到那妇人的回答,“嗯”了一身,没有回头看她,却直直看着黄药师。“药师,我们可有余力带她一起?”若是没有,就留些盘缠给那妇人自行上路。樊川,那里已是终南山的所在。她与黄药师时间急迫,须得一路直奔终南山。那妇人娘家虽在樊川,但帮是不帮,要看他们是否行有余力。黄药师皱着眉头瞪她好一会儿,再看看天色,这么一折腾,都已是将近天亮了。他沉吟片刻,冷瞥了那妇人一眼,问道:“你可会骑马?”那妇人一愣,轻轻点头。他一甩衣袖,拥着冯蘅离开,只留那冷清的声音在晨风中传来,“那便一道走罢!”他们一行三人直奔终南山,在山下与那妇人分别,那妇人正要躬身行礼,黄药师神色漠然,并不理睬她,“驾”一声,策马直往山上奔。冯蘅失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问道:“药师,你怎不听她要说什么。”黄药师没有低头,目光看着前面,淡然道:“我不爱听人罗嗦。”“……”一路上,黄药师似是对终南山的地形十分熟悉,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古墓之外。冯蘅有些惊讶地看向黄药师,“药师,你来过这里?”终南古墓黄药师侧首看她,神色微柔,说道:“我只去过重阳宫,还未来过这里,不过对这里地形较为熟悉。”他半年前,曾到重阳宫去拜访王重阳。冯蘅点点头,看向墓门的石碑,真是有着说不出来的诡秘。再看左旁的一块大石,在墓门旁显得突兀不已,她心中生疑,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么?思及此,她直觉将手伸出,就要碰上那大石,黄药师忽地伸手拉住她的手。“别碰。”她一怔,抬头看向他。黄药师朝她微微一笑,“这里有机关,莫要乱碰。”机关?她一愣,桃花岛主当真如此神能,仅仅是看便能知道这大石后有机关?“王重阳曾于此地隐居。”他淡声解释,心中打量着如何能叫这古墓主人出来。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既是有求于人,总不能先伤了人。于是他朗声说道:“桃花岛黄药师,前来拜访古墓主人。”冯蘅看着黄药师,神色狐疑。大姐在信中提及终南山古墓,可她在岛上之时,却并未在藏书阁中看到任何关于这活死人墓的书籍,是以她对这活死人墓几乎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