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明亮,看着前方:“最重要的一点,小赵说陈志超去单位请假,他们单位的人也没说别的,那他肯定是空手去的,没带行李。”小赵和小刘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赞叹:“哦——老大好厉害!”“闭嘴,专心。”展锋眸色一沉,嗓音倏地严肃起来,让所有人心神凛然:“嫌疑人出现,全体准备。”陈志超确实是偷偷摸摸的溜回宿舍的。他已经在大太阳底下蹲了好几个小时,就在离楼道口不太远的花坛里头,这儿有个假山,山洞口刚好侧对着楼道。他不敢随便出去,虽然警方已经来过,留了大概半个小时就走了,但陈志超还是不放心,他宁可再忍受一会儿太阳的毒烤。一旦落到警察手里,就完了,他心里头清楚。但他口袋里没钱,又不敢冒然的去长途汽车站,只能在这儿挺着。兴许,挺上个两三天,等警察把目标渐渐转移了,自己就能跑出去了。天色渐暗,陈志超忍不住了,他心里头存着侥幸,小心翼翼的往楼道门口靠近。只差几步他就可以回到地下室的小屋,过上几天老鼠一样的生活,无所谓,反正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也。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呼吸几乎也停滞了下来。背后传来的一阵恐惧,像是冰凉的利刃,从脚底攀爬而上,将他牢牢的锁在了原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感觉,被抓过的人都知道,警察的身上有股味道,一种令他们心惊胆战,坐立难安的味道。曾经他享受过与这种感觉的纠缠,那种在刀锋上行走,钢丝上睡觉的感觉,很刺激,也很充实,更能让他获得极大的满足。但现在,这感觉只能带给他单纯的恐惧。慢慢转过身去,暗淡的光线令他看不清对面人的脸,连对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他颓然的闭上了眼睛,低低的说了一声:“我就知道,无论在哪儿,你们总能找到我。”败露沈衍一早走进专案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挂了名牌,他的桌子与展锋的位子相对,一抬头刚好能看个正着。不过现在展锋却没在,刚才碰见小刘,听说昨晚上他们连夜在医院做了两个轻伤幸存者的口供。虽然伤者的意识清醒,但由于情绪起伏太过激烈,基本没提供出太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看起来有点用处的线索,就是这个小区的居民有80以上的人都曾是鸿运公司的员工,因为这个小区在二十年前,就是鸿运公司为了安置员工买下的宿舍。沈衍想到昨天看见的资料,十八年前,陈志超犯得最后一桩案子就是试图炸毁依兰小区的班车,但由于警方搜索及时,并没有造成伤亡,并且将作恶累累的陈志超缉捕归案。陈志超、鸿运公司、依兰小区、炸弹。沈衍在本子上写出了这么几条关键词,指尖晃转着一支钢笔,疏淡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这几个字上,而办公室里逐渐热闹起来的喧哗,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于是展锋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有来有往的在聊天,而沈衍一个人坐在墙角,蹙眉沉思的模样。他刚在车里补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充足,走到大李他们跟前笑着问:“挺高兴?聊什么呢?”大李还没反应过来危机将至,嘿嘿笑了两声说:“没啥,哥儿几个瞎扯呢。”“这么爱瞎扯,你应该把位子搬到旁边的菜市场去,是吧?”展锋前半句话还是笑着说的,到了最后的那两个字,声音忽然一沉,眸色也冷了下来。几个人一听这话,马上就识趣了闭了嘴,大李脸上也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各自回了位置上坐好。坐下之后,几人换了个眼色,都有点儿懊恼。他们怎么忘了呢,之前还特意找省厅的人问过的,知道展锋虽然平时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一旦到了工作的状态上就认真的一塌糊涂。案子没破,大清早的几个人在这儿聊闲天,当然是踢到他的铁板了。展锋没再管那几个人,而是径直走到沈衍身旁,手臂随意撑在他桌上,低头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笔记本:“研究出什么了?”沈衍只当没听见刚才他教训几个人的话,回答的一本正经:“依兰小区和鸿运公司是两条很重要的线索,可以重点问问陈志超,对了,什么时候审他?”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展锋琢磨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现在审。”审讯室中。陈志超坐在椅子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偶尔抬头,神情十分漠然。他已经被晾在这儿整整一夜了,十四个小时中,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与摄像头。而这种无声的沉默,往往是对付陈志超这类娴熟犯人的最佳武器。在展锋和沈衍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抬了一下头,随后又低了下去。“请你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姓名?”小刘在一旁开始记录,警觉的看着面前的人。陈志超咧开嘴角,露出暗黄的牙齿:“张三。”小刘一下就毛了:“陈志超!别给我耍花招!”“你不是知道吗,那还问我?”陈志超又笑了起来,狭小的眼睛里带着讥讽。“现在的警察,一辈不如一辈了。”“你——”陈志超十分得意,将脸扬了起来:“怎么?不爽啊?打我喽。”展锋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老实点!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咱们都心知肚明,你装什么傻!”空旷的屋里的吊灯也跟着余声晃了几下,陈志超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游移了一会儿,最后默不作声的低了下去。沈衍知道,在十余个小时的冷落过后,正是陈志超内心防线最容易击溃的时候。他主动开口,语气平静且带有几分赞许:“你很聪明,能想到躲在看似最危险的地方。”陈志超静默了一会儿,竟然叹了口气:“我还是老了,没有以前聪明了。”他收敛了刚才嚣张挑衅的态度,这就是一个转机,沈衍沈衍与展锋对视一眼,决定赌一把:“你没想到我们会追查二十年前的案子吧?”陈志超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再次沉默,但这一次,他已经露了怯意。“陈志超,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你应该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结果,如果你肯配合,事情或许还会出现转机。”沈衍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对准他已经露出的破绽,又补了一击。他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是想试探陈志超的底细,如果陈志超心里有鬼,那么他的话就会起到惊人的效果。果然,陈志超缓慢的抬起了头,眼底布满绝望:“这他妈的就是命啊。”“你是怎么知道事情败露了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又来威胁我了,他说了,要把当年那件事告诉警察。”陈志超抱住了头,声音有些发闷,“我只是不想死而已,将近二十年我都搭在里面了,我也改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他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他终于开口招了,但是却让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更加复杂。他们已经听懂了陈志超所说的,只是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在他们搜查到陈志超的同时,陈志超却因为另一件事而开始躲避警方,从而加重了他身上的嫌疑。展锋沉默了半晌,抬手按下了桌子旁边的一个按钮,悬挂在正上方的台灯倏地放亮了数倍,刺眼不堪。他站起身,缓慢而沉重的拍下桌子,带着浑身的压迫气息靠近陈志超:“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死不死的,还不是你说了算。”那个“他”如沈衍所料,陈志超所讲述的,完全是大相径庭的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