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另一侧一片寂静。艾德里安没再挣扎,也没再抱怨。将斗柜推放到正位,安德烈伏在柜身上歇缓。不由地意起了艾德里安,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了?有时候,安德烈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可有时候,他又……额头抵住柜门,安德烈微叹了口气。他究竟是在做些什么?看看依然云雾不开的宇外,安德烈抓起伞,出了门。寂静与深黑之中,世界渐渐只剩下一个人。喘息声清晰可闻,呼出又吸入。像摆钟的声音,单一地重复着。最初的窒息感已感知不到了,只知淌了一身的汗,流了一脸的泪。耳内闯入一串缥缈的声响,由远至近,艾德里安抬起湿润的眼眸,门颤了颤,放进来一道光。逆光之下,那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近,蹲下身来。见艾德里安脸上有两道显眼的泪痕,他愣住了。“有人来过吗?”虽说进来前已大致观察过室内,与离去时并无二样,可他依然问道。艾德里安像是没听见似的,倚靠在置物架旁,半垂的眼皮间,黯淡无光的眸子定向正前方。视线涣散。“喂?”安德烈提起他的下颚,又捏捏他的脸。“是我,清醒了吗?!”双目依然是失焦的,然而唇部颤了颤,他缓声说:“放我出去。”链子解开后,艾德里安依然是一副不搭不理的样子,他忽略过安德烈,撑住门框,费力地站起身来。四肢的麻痹感未全然散去,尝试数次才站起,只是脚还是软的,挪不开步。安德烈被挡在后侧出不了门,静候片刻,他索性上前揽住艾德里安的腰,将他打横抱起。臂间的人浑身硬邦邦的,看起来很是紧张。安德烈视线向下,艾德里安又刻意躲闪开来。末了,安德烈只是将他放在沙发上,再踱到流理台,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终于肯看他了,虽说还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虫模样。生火时,艾德里安没像往常般靠近火源取暖,他歪斜躺在沙发间,看窗外的冬树与阴色的天。安德烈烤熟食物,切好,配上佐料摆在盘中,再放在茶几上。“吃吧。”放下食物,安德烈坐回到原位。凝看片刻,艾德里安终还是支起身来,拿起餐叉,用尖头拨了拨。“安德烈……”似有话,却没继续讲下去。安德烈见他哽噎后,又专心致志吃了起来,也就权当没听见了。梧桐树下,积攒了几层落叶,近两日天色虽阴,但没降一滴雨,泥土都干透了。安德烈挑出树枝,将它们踩断,再收罗抓起枯叶,一一带进小屋。堆摞在门口,尚且还算干净的客厅变得脏乱了。艾德里安已无所谓了,他还能在意什么呢?“你的脚怎么样了?”安德烈踢踢滑落的枝条,将它们收拢在墙脚。“伤口没事吧?”抬眼,他认真地看着他。“没,没事……”艾德里安依然神情躲闪,也不知是不是敷衍他,想了想,安德烈说:“好吧。”黑夜绕过广场中央的枯水喷泉池,走往东南方向的窄巷,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喂,安德烈!”停下脚步,安德烈循声源望去,高耸的电线柱旁站有几名美国兵,他们身穿整齐的军制服,兜里揣一、两柄手枪,有几个肩膀上还扛有冲锋长枪。偶经的市民都自动避开绕行。眼下,在坦卡特市区巡逻的美国兵大多都是这副模样,虽说一个个全副武装,但其行径则散漫得多了。象征性巡视后,恰晴好、日光充沛,便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抽烟、聊侃,偶尔抬眼打量打量路过的男人女人,像是表示并没遗忘其本职工作。彼处,约瑟夫单手撑在柱子上,嘴里一如既往叼着根美国牌香烟,眯起眼,透过烟雾看安德烈。突如其来的招呼让安德烈有些意外,对于约瑟夫,安德烈是有印象的,他消失有段时间了,原来是去当了巡逻兵。“上午好,长官。”约瑟夫身旁其他的美国兵也一致将视线转向安德烈,脸上未淡的笑意表示他们刚刚聊得正起兴。“怎么?你还在领取救济品?”约瑟夫看向安德烈手中起皱的纸包裹。不明白约瑟夫为何突然跟他搭话,他们显然不是什么朋友、熟人,这些美国兵的目光夹带有审视的意味,安德烈只想尽快脱身离开。然而约瑟夫放下手,走近,在安德烈身前踱了小半圈。“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嗯?”抬手打打安德烈的胸脯,约瑟夫又说:“那些救济食品就让女人、老人去拿好了……我给你介绍一份活儿吧?”门底缝隙间的那一小道光线,随时间推移,一点点地变浅变淡,直至绰绰约约、似有若无。外面已完全天黑了吗?时睡时醒,但艾德里安也估算出这时间过分漫长了。安德烈还没有回来。歪歪头,蹭去脸上的湿汗,平复下的心又有些紧张。那唯一的光线相当地浅薄,艾德里安眨眨眼,它像是消失不见了。记忆中,安德烈从未拖到天黑才回到小屋。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吧?也不知现在城里怎么样了?混乱、无序?安德烈从没跟他提说过。挣了挣身体,链条的束缚感依旧,压迫着胸腔,呼吸仓促。莫非还在梦里?扭动手腕,艾德里安使劲扯挣了好几下。腕部的勒痛感一次比一次明显。这怎么可能是梦?泄气了般,他用力踢踹地面,背后的置物铁架也被牵扯着发出刺耳的颤音。歇缓后,艾德里安尝试挪移,他咬紧牙,绑缚在一起的置物架竟也真的随同偏移过一小段距离。黑暗中,摸索着向门所在的方位挪动过去,停停、移移……汗湿了全身。鞋尖磕碰到了门,艾德里安用力踹了过去,虚掩的门体很单薄,可以感觉到压挡在外侧斗柜也随之颤动。此时,置物架已完完全全偏移了一个角度。狠狠地踢踹,一下接一下……“咚”、“咚咚”、“咚”……进到屋内,将纸袋放落在餐桌上,安德烈踱近斗柜。门另一侧的踢踹声越渐明显,震得门体发颤,可以感知到门里被囚禁之人的焦躁。他难道是想这将副斗柜硬生生踹倒吗?推开斗柜,拉开门,艾德里安瘫坐在门口,一脸的湿汗。他抬眼,看向安德烈,俩人对视短短几秒,艾德里安缓声唤道:“安德烈……”安德烈蹲下身,为他松绑,这时,安德烈有些诧异,置物架竟活生生被艾德里安从角落拖曳带到了门前。他这是想要逃走?“天……黑了。”铁链一松开,艾德里安便抬手抓住安德烈的臂膀。偏头看看窗外,是啊,已经完全入了夜。“嗯,我回来晚了。”手紧了紧,艾德里安又松开放下。从屋北踱至西侧,安德烈一一拉上窗前的帘布。边掩实,边问:“你这是想要干什么?逃跑?”“……你迟迟不回来,我总不能把自己憋死在里头吧?”对于这番说辞,安德烈似乎并不信服,目光里写着猜疑。“是真的……”艾德里安微抬睑,看向安德烈,他本想看看窗外的月景,安德烈却将它们统统遮掩上。将枝条枯叶堆放进火盆,安德烈划开一根火柴,丢入。周遭焕发了颜色,客厅内的物景清晰起来。“现在坦卡特有零工可做,有时就会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