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刘嫖,“哪里来的蹊跷。尚书台根本没有密诏的留档!”刘嫖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圣旨之事何等重大。”刘彻继续说道:“姑母若不信大可去查。”“这不可能。”刘嫖喃喃道,“那日我同先帝在仓池的渐台之上叙话,明明他说”刘嫖的话语顿住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她的心头。“尚书台明确记录了那日姑母所求的不可轻易废后的旨意。”刘彻顺着她的话补充道:“可是,窦婴手上的那道密诏没有一丝一毫相关的记档!”随着话音落下,刘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那日她和刘启的对话,以及在渐台之上发生的事情,接着她便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了起来。如果刘彻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这道密诏是刘启特意没叫尚书台记档的,为的就是今日能叫刘彻光明正大的处置窦婴!密诏,就是刘启给窦婴备下的催命符!她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快要凝固了。冷,好冷啊,彻骨的冷意蒙上了她的心头。她不敢置信,刘启,她的弟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窦婴是他的表亲,也是他身边的近臣,他竟然防范窦婴至此吗?!刘嫖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她终于知道刘启为什么说希望窦婴永远不会用这道旨意了。窦婴救不回来了!“姑母还要劝我赦免他吗?”刘彻的话语在宣室殿内回响。“矫诏之罪,死不足惜。”良久,刘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回答:“只是,窦婴毕竟是太皇太后的子侄,先帝的表亲,又是三朝元老,结交之人遍地。他犯下重罪,虽死不足。但,请陛下念在他多年的苦劳,饶过他的家眷。”“只是家眷?”刘彻不喜不怒的问道。“是。他家幼童才刚两岁,稚子无辜,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经过此事,窦家想必也不会在长安久住。”刘嫖回答:“而天下百姓和文武百官也会赞叹您宅心仁厚。”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刘嫖跪在下方看不见刘彻是什么神情。她心中忐忑,因为她自己并不能拿的准这位年轻的帝王在想什么,只能用昭显帝王仁义的理由来打动他。过了一会后,刘彻走下台来,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刘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刘彻这是答应了。“您待我之心,我都明白。”他说,“皇后近些日子郁郁寡欢,您不如去看看她。”刘嫖僵着一张脸,努力的扬起嘴角,回答:“是。”刘彻的面色看起来舒缓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很识时务的缘故。刘嫖并没有因为刘彻语气的缓和而感到放松,她现在对这个年轻的皇帝打心底里的忌惮。“陛下,”在踏出宣室殿的时候,刘嫖试探性的说道:“先帝生前数次在我面前提起,说你是他最器重也是最得意的儿子。他若是在天有灵,必不想看到朝堂一番乱像。”刘彻亲自送她出门,听到她这般言语便背过了双手,抬眼看向远方,“您放心,这天下到底姓刘,不是其他人能做主的。”刘嫖垂下眼去,余光里,刘彻的身影是那么的冷硬,即便站在光影里,也依旧能掩盖不了他心中的霹雳雷霆。“母亲,”椒房殿里,陈若华焦急的迎上来,“窦大人如何?”刘嫖勉强的冲她笑了下,“不曾祸及家人。”陈若华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片刻之后才呢喃的说道:“陛下竟如此心狠,用这般手段对付三朝老臣。”刘嫖张了张嘴,到底不曾将矫诏之事是先帝的谋算说出口去。“呵,”陈若华无奈又讥讽的笑了,“阿兄遭人陷害,窦大人也是,陛下这是要亡我们陈家和窦家吗?”“还有我呢。”刘嫖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这次窦婴矫诏的事情声势太大,但太后和田蚡也不会得意太久的。”陈若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母亲想如何?”刘嫖呼出一口气,眼中划过一丝狠厉,“这长安的水暂由他们搅一搅吧。”陈若华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接着问道:“阿兄如何了?”“伤势不算太重,养了半个多月,已经能下床了。”刘嫖说道:“我想着他这次受了委屈,等开春就叫他去园子里住几天散散心。”她这般说着重重的握住了陈若华的双手,“你在后宫要稳知道吗?”陈若华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答应了。第二日,刘嫖去了廷尉诏狱,这个地方也称之为大理寺监牢,是汉朝掌管刑罚的最高机构,窦婴就被关押在这里。窦婴所在的牢房靠南,此时窗户上渗漏出的几丝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抱歉,”刘嫖愧疚的带着歉意的对他说道,“我救不了你,只能保全你的家人。”窦婴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这是刘嫖刚刚打点过的牢头送过来的。他隔着案桌坐在草席之上俯身朝刘嫖跪拜道:“多谢长公主保全我的妻儿老小。”刘嫖伸手将他扶起来。“你放心,”她坚定的对他说道:“我们窦家死了一个人,他们田家也得出一个。只不过要委屈你在下头多等等。”窦婴心情畅快的拿起茶杯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有公主这句话,我窦婴甘愿赴死。”他将杯子放下,脸上又弥漫上一丝苦笑,“说到底,陛下还是宠信田蚡的,为了保全田蚡更为了打压我,不惜构陷我伪造圣旨。”他接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若是陛下重用田蚡,公主不要和他硬碰硬。但我觉得陛下今后势必会打压他的,届时公主落井下石一番,也算是替我出了恶气了。”刘嫖的心因为窦婴的几句话剧烈的跳动起来。窦婴并不知道刘启生前送给他的密诏就是他的死亡通知,他认为没有记档的说辞是刘彻为了保全田蚡编造的!刘嫖的脑海中一时天人交战。要告诉窦婴真相吗?可她该如何说呢?说他一直陪伴忠于的刘启才是杀害他的真凶?这是何其的讽刺!窦婴望着窗外渗透进来的阳光释然一笑,“罢了罢了,输给皇帝,我这个做臣子的不算冤枉。”一开始尚书台的人说他的密诏没有记档的时候,他是愤怒的,愤怒于皇帝的私心,也愤怒于他这个于社稷有功之人会落得这般下场。可是在里头呆了一夜,他突然就不恨了。因为权势便是这般啊,想叫人生便生,想叫人死便死。成王败寇,死在权力争斗的人何其之多,他窦婴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输了就是输了,他窦婴得认。刘嫖看着这般凛然不惧生死的窦婴便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虽说有句话叫做死也要死个明白,可是刘嫖却觉得这是败者对胜者的祈求,是胜者对败者的怜悯和嘲讽。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吧。让他这样死去,总好过死前还要经历一番被背叛的愤怒和委屈。十月中旬,窦婴被斩首于渭城大街,其夫人张氏带着儿子孙子替他收敛。十二月,将窦婴下葬后,窦婴的家人以及窦家在长安的其他宗族便动身回河北观津去了。“走了也好,”刘嫖望着窗外大雪纷纷的样子沉声说道:“走了,也好。”历史上窦婴的确死于矫诏案,但对于矫诏案的真相一直众说纷纭,比如:1窦婴真的作假了2王娡利用了太后的职权将窦婴密诏的记档烧毁了3这事是刘启干的,故意没有叫尚书台的人记档为了防范窦婴本文采用了第三种猜测只针对本文论,刘启可真不是东西啊,刘彻也不是个东西,不过刘彻没有上帝视角,比起一个满头小辫子的田蚡他还是会杀了意图凌驾于他之上的窦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