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太后宫中,朕说的都是真的,愿与卿卿白头。”向前倾身,谨宣帝贴着的她的耳边轻言温语,丝毫未带有算计和敷衍,“卿卿莫怕。”
逛了半柱香的时间,因为怕夕瑶疲累,二人便向下车的地方行去。马车内即便是铺了上等的虎皮垫子,依旧颠簸的人难受,夕瑶索性就爬靠在谨宣帝身上闭眸养神。似是刚出城门不久,就突见护着她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体,双臂下意识的将她拢住。
不过须臾,一支冷箭便射入马车内,幸得最初谨宣帝吹灭了车内的烛火,否则一箭必中。外面化装成车夫的侍卫和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现身,围住马车,却见四周黑衣人像是不要命一般向前冲,武功路数都是嗜血毙命的招。此次离开行宫,本是暗中行事,暗卫与侍卫也不过寥寥数十人,慢慢的竟然让黑衣死士靠近了马车。
谨宣帝呵斥一声,他自是不会在马车上任人宰割,自车厢暗格中取出武器,看了一眼沈夕瑶见她咬紧牙关不曾吵闹,心下稍安。掀开车帘,将沈夕瑶护在身后一时间箭矢四射,场面更为混乱。
手里抓着的衣袖无意识的被揉成了一个团,抬头之间一支冷箭射来,沈夕瑶甚至来不及思考,移动半边身体。箭矢没入身体,可她生生忍住疼痛不曾言语。见谨宣帝还要护着自己,赶忙喊道:“皇上莫要忧心,妾自会照顾好自己。”
有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为首的黑衣人似是察觉到了异样,吹了个口号就要撤退。暗卫自是不肯,手上招式愈发凌厉,生生拖住了刺客。突然身边一个暗卫回身砍向谨宣帝,眼看就要伤了他,就见一只带了颤意的手横出,生生挡了这致命的一击。也不过是瞬间,谨宣帝怒吼一声以掌推开大刀,脚下发狠便将那暗卫踢开。
沈夕瑶只觉得背后和手上疼痛难忍,可见谨宣帝询问的目光,依旧咬牙摇摇头。恰在此时,谨宣帝另外安排的人赶到。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和暗卫加入打斗,毫无悬念的结束了战斗。
“让人检查,之后处理干净。”面带厌恶的吩咐,回首间身后的女子面色惨白跌倒在地上,心下疼惜异常,赶紧上前,却不想伸手便摸到有湿哒哒黏糊糊的液体自披风溢出。
“卿卿。。。。。。”
卫城还未来得及请罪,就见皇上面色惨白的抱起嘉淑嫔,不过几息,暗红的血就染红了帝王锦袍。右手已然是血肉模糊,便是那衣袖也染的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左肩自背后射入一直箭,似是穿透了身体,以至于胸前也滴着血。
沈夕瑶吃力的抬起头,看是十分轻松的动作却带的她全身都疼。咬咬牙,轻笑一声,“到底还是为你做到了这个地步。”说着拽住谨宣帝的衣领,此时的她没有眼泪,有的竟是一种解脱,语气在谨宣帝的怒吼和马车的奔波中,放的越发轻快,“妾从来都知道在后宫是不能爱的,所以妾一直管着自己的心。”像是疼极了,沈夕瑶皱巴了面容,猛烈的咳了几声,却引得身上一阵颤抖。
“卿卿莫要再说了,朕知道,朕都知道,朕答应你等你好了,愿意如何就如何,哪怕是要离开,朕也。。。。。。”顿了顿,却转了话锋,“若你生气,朕就哄你高兴为止。。。。。。”
嗤笑一声,手上用力,谨宣帝顺着力道低头,只听沈夕瑶道:“妾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却不想感情这东西,哪是人能控制的住的呢?”
听闻此言,谨宣帝有喜有恐,喜的是她终是对自己有情,恐的却是这个时候只怕她有半分不好。低低说着什么,似是承诺似是安慰。
慢慢的沈夕瑶的声音带了飘渺,似是心情很好,竟然费力的轻哼那首听乐师唱过的诗歌。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据当初的乐师说,这是一个生死相依的故事。
见沈夕瑶瞌眼,谨宣帝脸色猛然一变,半抱着看着她苍白惨淡的脸色和眉间痛苦的蹙起,手上死死扣住她。将要失去她的念头充斥满了整个脑海,忙怒吼:“快,快,御医!”
待到回了行宫将沈夕瑶安排好,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双手颤抖的厉害。扶着卫城缓缓滑落在台阶之上,将脸埋进手掌之间,半天没有动作。
“皇上。。。。。。”一位御医出门,跪在谨宣帝跟前,他和同行的李御医被卫城紧急召集时,还以为皇上有什么不好。待到见了人,刚想松口气,就见历来严谨心思深重的帝王,满面惊慌甚至脚步都有些虚浮,心知若嘉淑嫔有不好,只怕又要生了事端。只是在检查后,他就知,此次嘉淑嫔只怕真的转一次鬼门关。“皇上,嘉淑嫔此次伤及要害,若要拔箭实在凶险。”
看着门内众人进进出出,谨宣帝眼眸幽深,许久才将目光移至御医身上:“有几分把握?”拔箭有风险,但不拔必死无疑。当了多年帝王,他自是能猜的出御医隐藏未说尽的话。
“臣等不敢保证,此次伤及心脏,加之。。。。。。加之嘉淑嫔身子一直孱弱,所以。。。。。。”
灯火通明,璀璨如白昼,可谨宣帝只觉得整个身子像是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木然的撇下御医进了偏殿,见李御医已然下针止血,他微微弯身,看着床上昏迷都皱着眉眼的人,似是叹息似是呢喃道:“卿卿,莫怕。”
“拔箭。”说完眼眶已红,转身却未出门,只在一旁看着。
李御医起身,在水中净了手,等众人都退下,只留谨宣帝时,才让人将背对这自己侧卧的嘉淑嫔上衣剪开,上手拔箭。就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空雷。似是预示,似是警告。
“恩。。。。。。”箭矢被拔出的一刻,沈夕瑶疼痛难忍,额上冷汗连连,便是刚刚被包扎好右手上的伤口,也因用力再次崩裂。谨宣帝赶忙取了沾水的锦帕慢慢擦拭,又说了许多好话儿。只盼能减缓她的痛楚。
沈夕瑶只觉得似梦似幻,像是有个人不停的在身后唤着她。可是她好累,她不愿回去。
她是沈夕瑶,不是沈夕瑶?梦里,似是看到一个与自己长相无二的面孔代替自己活在那个世界。沈夕瑶看到她替自己照顾着小姨,看她替自己撒娇,看她刁蛮任性却总能哄得小姨开心,哄得朋友展颜。心中突然安稳了许多,原来自己一直不曾放心不曾割舍的便是那份割不断的血脉亲情。如今见小姨比自己在时生活的更好,这番也就够了。
兜兜转转,走不出迷雾,听不清呼唤,天下之大竟只觉得无处可去。突然心口钝痛,灵魂也有心?茫然的抬手扣住心口,眼前一阵白光。便再无记忆。
※※※
行宫里,因着嘉淑嫔病重之事,已是人心惶惶,虽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但从御医和随行太医轮番进出卿耀阁可见其生死未定。谨宣帝原是夜夜照看着的,但上巳节后有祭祖仪式,他需独自在宗祠祭拜并守祠。
当夜,沈夕瑶只觉得有人在不断的捏着自己的手腕,疲乏至极的她难耐的动了动手指想要挥开对方的侵扰。
“主子,主子。。。。。。醒了,快。。。。。。御医御医。。。。。。”
伴随着各种吵闹,沈夕瑶烦躁的翻开眼皮,不过一瞬又闭上了。外面细雨丝丝簌簌,得了消息的谨宣帝来不及打伞就带了人赶过来。
也不知因为沾了雨水受了寒气还是因为这几日不曾好好休息,进入卿耀阁脚下竟然踉跄不稳。幸得有李明德眼疾手快扶住了。
床上的人脸色依旧惨白,嘴唇倒没了往日的青紫,有了些许颜色,呼吸虽然依旧清浅,但也不像是前两日那般几近于无。待御医诊脉确认无碍之后,谨宣帝才坐到她身旁。
眼珠微微转动,揭开眼皮瞅了谨宣帝一眼,复又闭上,眸中透出的倦怠和漠然却隐藏了外人看不懂的无助。好一会儿才叹出一口气,像是将心底的浑浊吐出。
“妾终究是没死成。”竟是带了几分遗憾。
谨宣帝知道她是失了生的兴致,赶忙握住她冰冷的手,柔声道:“卿卿,日后万事自有朕给你做主。”
也许是刚刚醒来,沈夕瑶的神色还有些呆滞,盯了谨宣帝半晌才开口:“皇上以为破镜能圆?还是说皇上能保证一心一意待妾?”涩然带了心灰意冷的意思,“妾承认自己是算计着皇上的心思,可到底妾还是动了心。可皇上呢?这救驾之功,能护妾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