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准备吧,需要什么楼下找小花。”江朗对上可怜巴巴的李柚,不为所动。
李柚: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胖乎乎的医生动作麻利得很,即使在李柚无比抗拒的眼神下,依然迅速地准备好了所有东西,万事俱备,之前李柚伸手。
李柚的手坚决地藏在身后,撇着嘴看江朗,那个坐在斜对角沙发上的男人,此刻正在上午的日光里,一片闲适。
唉,闹别扭的人啊!
江朗认命地从沙发上起身,走近李柚,右手轻轻覆盖在这个正无比别扭的青年后颈上,不容忽视的温度从掌心传递到后劲那块看似不够敏感的皮肤,再然后传递到四肢百骸。李柚僵住了,不安地晃动着,却没躲开这坚定的安抚。江朗的左手抽出了李木子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捏着,递到了一手拿针的医生面前。
李柚绝望地呜咽了一声,立马闭上了眼睛,撇开了头。他感觉到有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耳边传来轻声的“嘘,别怕。”
李柚想哭。鼻尖的酸意是在那一瞬间涌上来的。
有些事,身体记得远比头脑更清楚。
自己离开江家,离开S市的第一年。在反应过来,其实自己是被放逐之后,李柚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病倒了。那时正值新年,就连繁华的B市都像是座空城。李柚在家里烧得晕乎乎的,自己裹着厚重的衣服一路跌跌撞撞走进附近的社区医院,一个人挂号、问诊、验血,最后躺在病床上孤单单,与电视里的晚会度过了第一个新年。病房里的空调温暖得直让人头发晕,可从输液管里流进身体里的药水足够让人冰冷得清醒。
原来,自己其实还是记得这些过去的。李柚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怕吗?
怕的。想象着尖锐的针挑破皮肤,扎进血管,李柚简直怕得要死。但他早就过了一害怕就吵着要哥哥的时候了。就好像是摔倒的小孩,只有在号啕大哭有用,能获得安抚的怀抱的时候,才会用哭声表达委屈:你为什么不扶好我?为什么要看着我摔倒?而当只有一个人摔倒的时候,你只会忍住眼泪,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原地爬起,然后离开。
李柚好像又睡过去了。梦里的场景很乱,一会儿是他跟在江朗屁股后,哥哥长哥哥短地追逐打闹,一会儿又是跟袁白并肩坐在图书馆里。渐渐地,像是时空发生了交错,李柚明明跟袁白坐在大学的食堂里边吃边聊,下一秒,对面坐着的人就变成了江朗,接着所有袁白的脸庞都变成了江朗:开心大笑的样子,隐忍生气的样子,着急焦虑的样子。真的是奇怪,明明这么多年没见,梦里描绘的江朗的模样,江朗的表情,却那么生动,就好像,他们一直陪伴在身边一样,熟知彼此每一个表情背后的情绪的波动。
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李柚昏昏沉沉地重复着醒来,睡去。
有干燥的手心贴着自己的额头,抹去薄薄的一层汗。
有被子在紧紧的裹着自己,不好动弹。
有温热的勺子送到自己嘴边,就是吃在嘴里没有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李柚终于找回了脑子里的清明。他睁开眼环视着,才发现房间里只留着斜角的一个落地夜灯,只留下一点点昏黄的光。而江朗正睡在自己身旁。
李柚起身去厕所,也许是出于不想吵醒男人来烦自己的目的,轻手轻脚地动作着,然后迅速回到床上继续躺下。
睡前李柚有点迷糊地想:咦,我浴袍呢?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江朗坐在沙发上,捧着一堆文件陷在那边阴影里。
手背上的吊针已经拔掉,李柚刚掀开了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是除了一条内裤什么都没有,立马又缩回了被子。
江朗听到动静,抬头望向了在床上折腾的李柚。
“怎么了?”
“我要撒尿。”李柚扯着哑掉的嗓子,用力地说。
江朗一开始一副迷茫的表情,盯着李柚的脸,总算领悟到了。
“去啊,”江朗大方地说,“还是说你需要我帮忙?”
李柚裹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想要更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要么你出去,要么你给我新的衣服!”没办法在音量上强调“新的”,李柚只能在说出关键词时用力点头。
江朗立刻就知道了李柚的所有诉求。
但是他看着李柚,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新的没有,穿我的,或者不穿。”然后,不怀好意地继续看着李柚气急败坏的脸。
如果!如果不是我现在嗓子哑了!我骂死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人!
可现在一个病号李柚能做什么呢?除了气鼓鼓地滚下床,拖着大被子走进洗手间,再拖着被子滚回床上,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