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一惊而起,惊疑不定道:“皇上刚刚离宫,太後怎会在这个时候前来。”话未完,身形剧震,看向卫青鸿,见他仍是一脸淡然,目光里却透露出一丝哀戚,不由失声道:“难道就是为这个?李大人将皇上引出宫去,却让太後来见大将军,您,您早已猜出来了是不是?”卫青鸿苦笑一下,沈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早告诉过彻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怜香,别在那里愣著了,准备接驾,记住,等一下不管发生什麽事,你绝不能插嘴,听清楚了吗?”怜香急道:“可是大将军,太後一定是冲著你来的,她虽然宠爱你这个女婿,但如果误会了你,也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我看她今日就是来兴问罪之师。大将军,为了你的清白性命,还是赶快派人将皇上找回来。由他说个清楚吧。”卫青鸿神色一整,郑重道:“休得胡言,这事我自有打算,谁也不许去打扰皇上,太後那里我有分寸就是,准备接驾。”说完整整衣衫,昂首走出寝宫,果见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一行人,簇拥著端仪太後向寝宫而来。不一刻已到了面前,他心下凄然,深深跪拜在地,沈著道:“儿臣参见母後,母後千岁千岁千千岁。”端仪太後也不像平时模样,只注目看著他,目中隐有泪光,却有更多冷凝神色,良久方道:“起来吧,有什麽事进屋再说。”当下三人走进屋子,端仪太後命其他人等都退下,独留怜香在侧,这才坐下怒视卫青鸿道:“你与彻儿的事,哀家已尽知道了,你还有什麽话说?”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一听到这话,卫青鸿心中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面上却毫不变色,沈著道:“臣无话可说。”端仪太後更是大怒,拍案而起道:“你竟有脸这样说,先皇临终是怎麽嘱咐你的?要你好好教导彻儿,可你教了他些什麽?尽教了这些诲淫诲盗,污浊不堪的事,你是他的姐夫啊,怎就不肯替他著想著想,还引诱他同你做出这等不齿之事,传出去,你和他还有什麽脸面对天下人,领导一众臣子?”怜香一听这话,面上不由变色,情急道:“太後……”一语未落,早被卫青鸿森然一瞪,一腔话语登时无法出口。倒是端仪太後转向了她,沈声道:“怎麽?你有话替大将军说吗?还是说这种事是彻儿逼迫他姐夫做下的?哀家倒冤枉了我的好女婿?”未待怜香答话,卫青鸿已抢著道:“太後万勿这样说,一切罪孽都由臣而起,是臣引诱皇上,所有罪名惩罚,都由臣一人承担,只求太後念在皇上年幼,又是被臣教唆,更是太後亲生之子,勿要将此事传出,保他身後声名,臣死亦无怨。”他此话一出,怜香便有如被五雷轰顶一般,震呆当场,却闻端仪太後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哀家也是这样想的,彻儿小小年纪,若非你教出这些下流东西,他从哪里能知道?”说完又转向怜香道:“你是他身边的人,竟也不知阻止,实在是失职的很,以後再不可这样疏忽,否则也是死罪论处。”这句话更是让怜香魂飞魄散,太後言语之意,分明是要置卫青鸿於死地,转头看向卫青鸿,只见他面色平静,显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结果。当下再也顾不得别的,跪下便要禀明实情,忽见卫青鸿转身森然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怜香,你还不谢恩,此後之事干系重大,你可不要再让皇上的圣明之誉再遭一丝半点损害,否则我作鬼亦不会放过你。”说完轻轻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怜香方才明白他早已决定牺牲自己保全龙彻的名誉,不由得泪流满面,自己心道:太後与大将军虽也是至亲,毕竟比自己儿子差了一层,就算说出实情,她为了皇上将来,也未必容得下大将军。我若将实情说出,不但於事无补,反而坏了皇上的声名,糟蹋了大将军这一番苦心,我若不将实情说出,这一生一世,良心怎能有片刻安宁。天啊,我到底要怎样做才好。她这里心急如焚,皇太後也是潸然泪下,言语转缓,哽咽道:“青鸿,你怎能这样糊涂,你对不起哀家的公主孩儿也就罢了,怎可以将彻儿教导成这个样子。这些年来,你在众位王爷间苦心周旋,尽心辅佐皇上,这些哀家都知道,也感激你,谁料想竟是为了这种可耻目的。如今你做下这种事,你让哀家怎能容你活在这个世上,继续迷惑彻儿,你……你……你实在太让哀家失望了。”这一番话,卫青鸿只听得心如刀绞,良久方沈著道:“儿臣辜负了父皇母後,还有早逝的公主,更对大范朝犯下滔天大罪,事到如今,儿臣无话可说,但凭太後处置,即便千刀万刮,亦无半句怨言。”端仪太後又痛哭起来,起身道:“既然你如此说,你我的母子情分已然断了,你毕竟是大将军,也有功於大范朝,哀家怎能轻断你的生死,你……且听天由命,看是否有造化了。”说完掩面而去。倒让怜香颇为意外,心道太後究竟是怎麽想的。卫青鸿也觉奇怪,奈何心乱如麻,怎也猜不透太後用意,颓然倒在床上,午饭也不曾吃。怜香只急著等龙彻回来商量,偏卫青鸿不许她离开身边半步,知她定会派人通报龙彻。如此直至天色暗了下来,龙彻却仍未回转,她心里不祥预感越发浓厚,正焦虑间,忽见太後宫中一个太监走来,口称奉太後懿旨,赐大将军补汤一碗。并命所有人退下,连怜香也不许滞留在侧。怜香何等聪明,早已知其意,只吓得魂飞天外,忙退了出来,正要找人前去宰相府,忽见向阳走来,一脸不解道:“奇怪,怎的这样像?”看到怜香,忙笑道:“你怎麽出来了,不在里面伺候。我刚才见了一个小太监,倒十分像我的心上人,不知姐姐可否替我打听一下是哪一个,我好照著他的身材给那小家夥做两件衣服。”怜香此时哪里有空管他这件事,只抓住了急忙问道:“皇上呢?人在哪里?”向阳笑道:“皇上早已醉了,李将军陪在他身侧,只是还不忘大将军,特让我回宫里看看他有没有什麽吩咐,若没有,可能今晚要在宰相府里过夜了,我也是这就要赶回去的。”至此事情已然明了,怜香只气的咬牙切齿,正要厉声让他快去把龙彻带回来,忽闻屋里一声呼唤道:“怜香,你进来吧,告诉向侍卫,我没什麽事情,彻儿毕竟少年心性,且让他好好玩一晚上。”夜色中,向阳也不辨怜香的哀戚脸色,向里高声笑道:“大将军既这样说,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又低头陪笑向怜香道:“姐姐好歹别忘了我的事,著意替我打听打听。”说完回身就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沈沈夜色中。怜香此时万念俱灰,拖著步子来到屋里,那太後宫的太监早已不知踪影,她见卫青鸿含笑倚在塌上,心中痛极,两滴珠泪早已滚了下来,哽咽道:“大将军,你为何……为何不让皇上回来?只要他回来了,你……”卫青鸿淡淡笑道:“傻丫头,你素日聪明,今日怎麽却也糊涂了?你让彻儿回来做什麽?和他母後大吵一场,说是他逼我就范的吗?然後任宫中人将皇上竟逼迫臣子乱伦相奸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怜香,你知道我不会看著这种事发生的,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掉皇上的清名。呵呵,卫青鸿的名声又算得了什麽?只要能让彻儿名垂青史,要我遗臭万年又有何妨?”怜香心中剧震,明白他若非自知必死,绝不会如此痛快的坦诚心意。忙泪流满面跪下道:“大将军,奴婢晓得你一番苦心,可是……可是你就如此去了,你让皇上怎麽办?不若……不若让皇上回来,救了你之後再图他法。”卫青鸿摇头道:“救了我之後,又有什麽法子可想?他是皇帝。若让他因我而生退避之心,倒不如一死,让他再无挂碍。”说完温柔看向怜香道:“再者说,你何时听说鹤顶红还有解药的?彻儿已经历过他父皇的死,我又怎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再面对一场生死离别?”怜香泪流满面,嘶声道:“皇上即便现在不知,又能瞒多久?他兴冲冲回宫,却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一件事情,况连你的最後一面也不曾见,大将军,你要他情何以堪?他还只是个……只是个17岁的孩子啊。”卫青鸿目光移向远方,借著微弱的烛光,可以看见他眼中亦是晶莹闪烁,良久方柔声道:“怜香,别哭了,皇上他……他会长大的。经历过这件事之後,他更应该成熟起来。唉,身为帝王,拥有无上的权力。往往便都以为自己可以事事如愿。因此史上不乏滥用权力而导致亡国的君主。商纣王,隋炀帝,其实本都是雄才大略之辈,只可惜让这权力害了他们。因为眼前如意,便不思日後危机,终落了个国破人亡的结局。如今彻儿於我这件事上,何尝不是和他们一样?但愿我这一去,能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善用手中权,造福天下百姓,使我大范江山千秋万代,则我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上苍了。”怜香到今方明白卫青鸿的一片苦心,想起以往种种,更是心如刀绞,忽见他嘴角滑下一道血丝,面上亦俱是细细密密的薄汗,便知药性发作。事到临头,纵然她玲珑剔透,也不免慌张失措,跪爬道卫青鸿身边,只说了一句:“大将军……”,便再也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