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所有童年和少年记忆的父爱,沉淀着岁月、扎根于唐奕承心里,已然胜过一切。
陆语一开始还有意无意地跟他聊起这些,替蒋仲勋说情,但唐奕承总是不愿多言。后来,陆语说得就少了,她其实也挺理解他的心态的。
唐奕承对蒋仲勋的感情原本十分单纯,类似于恩情,或者莫逆之交。可骤然之间,这种感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父母瞬间变成养父养母,恩人变成亲生父亲,他以往所有的认知统统被推翻,就连当年蒋仲勋施恩与他的动机,都变得不那么纯粹,想必唐奕承在短时间内是难以接受的。
而亲生父亲明明早就可以跟他相认,却一直隐瞒,回避,把他蒙在鼓里,哪怕对方是善意的,也难免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血脉亲缘,父子深情,原本是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亲情。但到了这一步,却是生疏、脆弱又纠结,成了接受程度最低的一种情感。
陆语每每想到这些,都只能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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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回纽约总部,唐奕承本来是不准备去的,但适逢集团董事会换届选举,他身为董事会主席实在不能缺席。
人在曹营心在汉,唐奕承每天算好时差,都会在b市傍晚时分打电话给陆语,雷打不动。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两人听听彼此的声音,感受一下距离带来的那份想念和牵缠,竟也十分美妙。
唐奕承的公事处理得很顺利,却在返回b市那天碰到了大麻烦。
纽约普降大雪,当天肯尼迪机场飞往b市的航班因天气原因被迫取消,可以迁改的最早航班也要等到隔天早上。
也就是说,他赶不上宝宝呱呱坠地的那个瞬间了。
偌大的机场内满是滞留旅客,怨声载道,航空公司只能一遍遍道歉,安排旅客食宿事宜。老天发难,谁也没辙。
唐奕承这辈子也算波涛汹涌了,经历无数风浪,却是没有比这一刻更令他焦灼的。想起陆语那张期盼的小脸,再想想素未谋面的小生命,他只剩唇边一丝苦笑。
陆语的电话刚好在这个时候打来,“唐,你快登机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点临产前的小兴奋,这让唐奕承那句“航班取消了”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最后只是“嗯”了声:“你好好休息,我会按时回来。”
收起手机,唐奕承摁了摁眉心,脑子里还在思忖怎么办,远远的,他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间,对方步履稳健朝他走来。
“奕承,你赶不回b市了?”说话的人是蒋仲勋。
虽然唐奕承现在跟他心有嫌隙,但两人都是为了同个目的要回b市,也都同样插翅难飞被困纽约,说来也算同病相怜了。
唐奕承朝他略一颔首:“我不想让小语失望,还在想办法。”
比起他这副颦眉促额的样子,蒋仲勋竟显得淡然许多,他拍了拍唐奕承的肩:“我有办法,你跟我来吧。”
唐奕承迟疑片刻,到底跟蒋仲勋一起离开肯尼迪机场。
蒋仲勋是真有办法,他带唐奕承上了他的私人飞机,直飞芝加哥。天气恶劣,幸好飞行员经验十足,从私人飞机停泊的小机场起飞后,一路有惊无险。美国中西部虽然也有降雪,但天气情况比纽约好太多,飞往b市的航班只是延迟了几个小时。
到了这个地步,唐奕承内心多少有所动容。
既然他不认这个爸爸,蒋仲勋其实是不用管他的,也不必跟他一起一路涉险赶回b市,可关键时刻,蒋仲勋还是急他所急,以身相伴。
也许,这就是父亲。
无论富有与否,他总会用他的方式疼爱儿子。
在飞机上,有那么一瞬间,唐奕承侧头看了一眼蒋仲勋,就看到他耳鬓的几丝白发。他动了动薄唇,想说什么,喉头又似被万千情绪堵住,一时发不出声。
那一声“爸爸”,他还是叫不出口。
蒋仲勋心中了然,似乎知道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他笑了笑:“奕承,等今年禧景湾度假村开幕了,我们一家人去散散心。”
“……嗯。”唐奕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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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抵达b市国际机场时,正值正午。
寒冷冬日,阳光却似碎金一般,流光溢彩。
两个男人从机场直奔医院,全程紧赶慢赶,到底还是错过了把陆语送进手术室,不过,唐奕承总算没有错过小包子呱呱坠地。
他周身还沾染着外面的寒意,手术室的门已经拉开,带着大口罩的小护士抱着个棉布团出来,喊了一嗓子:“陆语的家属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