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去太平间啊。&rdo;
&ldo;还好吧。&rdo;
&ldo;一想到我将来死了,也得如此这般折腾一通,真让人受不了。&rdo;家玉说,&ldo;呆会儿给守仁穿衣服,我能不能不下去?&rdo;
&ldo;那你就呆在告别厅里吧。穿衣服应该挺快的,用不了半小时。&rdo;
他们从面馆出来,经由一扇大铁门,前往医院的告别厅。太平间就在告别厅的地下室里。绿珠已经在那儿了。她正把包里装着的几瓶二锅头往外拿,说是给驼背老赵处理完遗体后洗手用的,也属于时下流行的丧仪的一部分。
告别大厅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老头的遗像。&ldo;沉痛悼念潘建国同志&rdo;的横幅已经挂好了。两个身穿工装裤的花匠正在给盆花浇水。那些花盆被摆放成了u字形。u字当中的空白处,应该就是明天摆放潘姓死者遗体的地方。
驼背老赵正在跟绿珠算钱。手里拿着计算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是老赵的儿子。他负责给遗体化妆。
绿珠交完钱,又额外地塞给老赵一个装钱的信封。驼背照例推让了半天,这才收了。到了最后一刻,家玉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下到太平间的停尸房。
他们拎着几大包衣服,跟着老赵父子俩,沿着一条走廊,进了一间异常宽大的电梯,一直下到地下二层。这个太平间,原先也许是医院大楼的设备层,头顶上到处都是包裹着泡沫塑料的管道。走廊也是四通八达,不时有身穿手术服的大夫迎面走来。驼背老赵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铁门,说了声&ldo;到了&rdo;,他们就走进了停尸间。
墙边有一大排白铁皮的冰柜。守仁的尸体早晨就被取了出来,躺在带滑轮的平板车上,正在化冻。他的边上,是个一头银发的老者。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嘴唇被画得红红的。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潘建国。
一看到姨父的遗体,绿珠又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家玉搂着她,眼泪也流了出来。经过解冻的遗体,已经看不出当初暴死的那种狰狞。他的胸脯被一大块白纱布严严地包裹起来,不见了当初的惨烈。只是左胳膊上的一块毛泽东头像的纹身,由于收缩或膨胀,略微有些变形。
赵师傅熟练地褪下了守仁手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还有脖子上的一块羊脂玉坠,交给绿珠收着。绿珠哽咽着道:&ldo;他的东西,还是让他带走吧。&rdo;
老赵笑道:&ldo;他是带不走的呀!&rdo;
&ldo;这么好的东西,烧了也可惜。你就先替姨妈收着吧。&rdo;家玉也在一旁劝她。
绿珠却道:&ldo;烧了吧。免得带回去,姨妈见了伤心。&rdo;
老赵再次笑了一下,又道:&ldo;你们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些东西,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值钱的东西,根本就进不了焚化炉的……&rdo;
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了。几个人彼此打量了半天,终于全都明白过来。
最后,绿珠想了想,对老赵道:&ldo;要不,您老人家收着?&rdo;
赵师傅又是一阵推脱,最后千谢万谢,把东西交他儿子收了。
衣服穿好以后,绿珠又提醒老赵说,按照姨夫老家的风俗,&ldo;穿单不穿双&rdo;,姨妈是特地交代过的。可她数了数,不算帽子、手套和鞋袜,怎么都是十件。不吉利啊!
赵师傅似乎早有盘算,轻轻地说了声&ldo;不急&rdo;,在守仁的脖子上系上一条领带。
他们离开太平间的时候,端午走在了家玉的右边,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