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本来都很顺利,我被她完全地吸引了,我拜倒在她的裙摆下,我是她的俘虏。她的态度若即若离,但看上去也渐渐被我攻陷,我被这些假象迷惑了,甚至觉得这样我和她会一直走到婚姻的殿堂,走到墓穴里……“直到那一天。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从楼顶一跃而下,就没了。”一支烟已经烧完,顾先生并没有吸烟,只是让它静静地燃烧着,盘旋的烟雾仿佛在像彼岸招手。鹤子闭上了眼睛。“很多人都觉得是我做了什么,觉得我虐待了筠仪。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母亲花了大价钱把事情压了下去。”“再然后,就是半年后,我第一次接到了你的电话。”顾先生仿佛放下了身上的重担,他微笑着看着鹤子,但也许是在看更远的地方,“你和她,很相似。”听到这句话,鹤子突然觉得有些释然。“你选我,是因为她吗?”鹤子问。“是。”“我知道了。”鹤子收拾起茶几上散乱的资料,“我知道了。”17-1817鹤子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她每天逛街,参加聚会,做美容,忙得团团转。顾先生也忙了起来,工作上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两人聚少离多,却都在安稳度日。这天,鹤子久违地听说了泷生的消息。一群富太太聊起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赵家的家事上。“赵家的小泷生,听说最近闯祸了,夏夫人一气之下把他关起来了,学也不让上了。”“哎,听说了。说来也是,夏夫人怎么会不紧张,女儿都已经……”“咳咳。”有的人意识到鹤子还在,连忙打断了正在说话的人。鹤子也就装作听不懂,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咖啡。这时,鹤子感觉有一只手拂过自己的肩膀,然后一个人影从面前闪了过去。鹤子眯起眼睛仔细看,是黄玉。鹤子追了过去。两个人站在滨海咖啡厅的露台上,黄玉问鹤子,有烟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黄小姐抽烟。”鹤子笑笑,便把打火机和烟盒都递了过去。黄玉拿出两根烟,递给鹤子一根,然后替她点上。然后黄玉把烟放进嘴里,凑近了鹤子。两根香烟相触时,鹤子闻到了一股香味,和当年夏香雪请柬上的香味一模一样。黄玉松开搭在鹤子肩上的手。“顾先生很好,你别在意。”黄玉不知为何,非常笃定鹤子已经知道了赵筠仪的事情,于是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是筠仪没有福气。”“我听顾先生说了。”鹤子的语气有些缥缈,“他说,他不明白。”“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黄玉张开手臂迎接海风,“但他也不需要明白,对不对?”“谁知道呢。”海风吹散了鹤子的句尾。鹤子回到家,她把关于赵筠仪的资料都销毁了。这些纸,其实并不重要。但当鹤子毁掉它们的时候,它们又变得不一样了。有人摁响了门铃。鹤子从猫眼里看,是泷生。鹤子是如此惊讶,以至于不敢相信是泷生。鹤子打开门,然后用扣上了保险栓,“你怎么知道这里?”泷生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鹤子感到一阵宁静,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两个人炙热地接吻,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和柔软在两个人之中缓缓发芽……鹤子抱住泷生,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却更瘦了。鹤子哭了。泷生用手指尖抹掉她的泪水,也抱着她,“你在心疼我吗?”“嗯,嗯……”鹤子抽泣着应道。两个人相拥着,慢慢地旋转着。鹤子有很多话想问他,但又不想问他。泷生抬起头,双手扶住了鹤子的脸,“最后一次了:姐姐,对不起。”身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尝试失败后,门外的人开始按门铃。鹤子从美梦一般的情境中猛然惊醒,她没能细细品味泷生的对不起,慌张地看着他。泷生四下环顾了一圈,躲进了厨房水槽下的柜子里。鹤子反应过来,惊恐地走到门边,去打开了保险栓。是顾先生回来了。顾先生的西装外套不知在哪里,上身只穿了衬衫,领带被他扯开了。他进了家,把手上的电脑包丢到一边,猛地抱住了鹤子。鹤子在他的怀抱中,不知所措。顾先生吻住她,有些粗暴地将她推向卧室。他不顾鹤子的挣扎,撕扯着脱掉了她的衣服。鹤子尖叫着抵抗,用牙咬顾先生的肩膀,两只手不停地乱捶,却无法阻止他。突然,鹤子像是想到什么,挣扎的幅度变小了。顾先生压住鹤子。进入的一瞬间,顾先生看着鹤子隐忍痛苦的表情,那个瞬间,筠仪的脸与鹤子的脸重合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原来对于她们都是如此痛苦的吗?顾先生流下了泪水。他伏在鹤子的身上,脆弱地哭泣起来。18鹤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客厅,打开水槽下的橱门,泷生已经不在了。鹤子环视一周,看到顾先生的电脑被拿了出来,正放在厨房的灶台上。顾先生还躺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鹤子折返回来,顾先生抬起头来看她,“鹤子,别走。我只是希望你别走。”她已经明白过来,自己被泷生背叛了,而顾先生也用另一种方式伤害了她。但她也从不无辜,这是她活该。她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到身上。顾先生慌张地站起来,去抱她,想要拦住她。鹤子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极了:“我相信你,不是你害了赵筠仪。所以,现在让我走吧,在我还有办法救你的时候。”顾先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很快他又变得悲伤。在鹤子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决绝。他垂下了双手。天,下起雨。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展成现在这样子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从鹤子与泷生相识,他们就一步步走向深渊。鹤子在雨中全力奔跑起来,尽管她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拿着手机,不断拨打着泷生的电话,但是没有回应。她去了赵家,但那里没有泷生。鹤子又去了已经租出去的那间老房子,她跑去疯狂地敲门。门里没有回应。鹤子抹去汗水和雨水,拍门大喊起来:“泷生!出来!”“我都知道了!你接近我就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你骗了我!”“你刚才也抛弃了我!”“你出来啊!”“你出来啊!”大门猛地被拉开,泷生站在玄关里。这和往日的场景,正好颠倒过来。他紧紧地咬着牙齿,泪痕交错在他的脸上。他想要碰触鹤子,却害怕地缩回——鹤子抓住了他的手。“陆鹤,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泷生叫着她的全名,鹤子才发现自己从未教过泷生该怎样称呼自己,他总是姐姐、姐姐地喊着。“顾岩是凶手,他害死了我姐姐!”鹤子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的颤抖。泷生悲不自胜地闭上眼睛,紧紧地握住鹤子的肩膀。鹤子说不出“顾先生不是凶手”这样的话。在这种时刻,被泷生抱在怀里,鹤子想到的居然是幸福。太卑鄙了,只顾自己幸福与否的自己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只顾填补内心空洞的顾先生也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只顾复仇而利用她的泷生,也太卑鄙了。他们,都太卑鄙了。“我自始至终,都无法从你们中做出选择不是吗?”鹤子轻声道,“就连现在,我也无法真的选择。我看似选择了你,但我却想帮着顾先生说话。”“为了卑鄙的我,放弃复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