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他忧心忡忡起来,不去管轻手轻脚进来收拾那碎了的酒壶的宫侍,拢了拢衣裳,站到窗前,一弯月牙挂在天上,他的一双凤眸在月色下却是格外的清澈,方才在叶簌簌面前的酒醉神色此刻荡然无存,微微垂了眸光,对京都局势的担心冲淡了得知那人其实是女子的喜悦。
他是帝王,是要指点江山的人,怎能将儿女私情置于安邦定国之前呢?眼下要做的,自然是要稳住叶簌簌,她想要的不过是云王平安,不过是依照祖宗家法处置燕王妃而已。若是一个理智的帝王,一个心里只有江山社稷的帝王,必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的条件,她的交易。
可是,他秦天磊却做不到。且不说这么做会得罪燕王,就算撇开燕王不谈,他也不忍对那人下此毒手。他虽不明白为何叶簌簌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恨意。她要保她的父亲平安,原本那虎符就够了,她心知肚明他会答应,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提出惩治纳兰紫极呢?他不能不怀疑,但是,眼下,却没工夫去想这个。此刻,进退两难。
虎符,他是万万不会放弃的。可是,那人,他却是不愿也不能牺牲掉的。只是,该想一个怎么的法子,才能让大家都满意,才能两全其美呢?
看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年轻的帝王陷入了沉思中。
从燕王府回来,纳兰紫极就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也不吃东西,纳兰明玉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前那些焦急的丫鬟,他四处环顾一下,淡声道:“都下去吧。”
见少主来了,众人也就不再相劝,行礼之后,都呼啦一下散了,纳兰明玉从廊下走到屋门口,伸手轻轻推门,门果然从里面被拴着了。
他轻轻敛眉,对着里面道:“紫儿,从王爷那里回来你什么都没吃,这都一个时辰了,你不饿吗?”
他的担心都写在眸子里,可惜,门关着,那人压根看不见。
沉寂良久,里面才传来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紫儿不饿,就是困了,乏了想睡觉而已。”
他闻言垂了眸光,只是困了乏了想睡觉么,莫不是此刻就伏在塌上流眼泪么?想到此处,他淡淡一笑,可以不嫉妒,可以不吃醋,但是不能不在意那个人的身子,再次抬眸的时候,眸中澄澈一片:“紫儿,想是厨子做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那我叫她们将这些东西都撤了,重新再给你做去啊。”
话音未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身女子装扮的纳兰紫极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有点红,却在看到门口立着的男子的时候,眸中现出暖意,嘴边出现一丝笑意:“我现在饿了,哥哥不必再叫人去做了。”
纳兰明玉笑的开怀,就是看准了她一定不肯劳师动众,也不肯麻烦别人的性子,果然如此一说,她就肯出来了,不管怎样,她肯出来吃饭,总是好事。
见她吃的心不在焉,他几次想开口相问,却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看她一身女子装扮,觉得好看,他很少看到她这么穿,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他还有门中事务需要处理,就去了书房。而若儿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就又一个人回了明戈轩坐着独自发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那天一早,她坐在秦墨寒派来接她的软轿里,等着皇上宣召,秦墨寒在见着她的时候就说了,等早朝过了,他就去求见皇上。
她还是穿着那日的紫色衣裙,垂着眸光,不辨悲喜,那只手伸进来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才仿若从梦中惊醒一样,再抬眼看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人牵着,走在进宫的甬道上了。
看着那牵着她的手,还是一样的宽大温暖,可是,她心里一酸,眼眶还是红了,不敢四处乱看,浅浅的视线只落在那人的背上。
他的风寒好了七八分,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头却比她那日去看见的要好了许多,看着她的眸光里什么都没有,偶尔有的一丝温暖和爱意,她总以为那是她的错觉。他一句话不说,她的心里却越来越慌乱无措,静了半晌,听见旁边的纷杂脚步声,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下朝了吗?”
他只是牵着她走,片刻之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轻轻抿嘴,心里忐忑不安,他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甬道上不止他们二人,时值刚刚下朝的时候,脚步声纷杂的很,她低着头久了还是难受,就悄悄抬眼向四周看去,刚一转头,却愣在那里。
大臣们都是往外走的,秦墨寒和她都是往里走的,本就是面对面的,何况燕王今日称病没有上朝的事大家都知道,此刻见他牵着一个女子进宫来都觉得诧异,所以路过他们的每个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纳兰紫极这一抬头不要紧,恰好和一道温润如玉的视线相遇,她一愣,那人也是一愣。
是刚刚下朝的温沉筠。
秦墨寒觉察到身侧女子的异状,回头一看,就明了了,他对着愣在几步之外的温沉筠温和一笑,道:“沉筠,好久不见了。”
那个如玉君子的视线却仍旧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脸上,看了很久很久,周围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王爷说话,他不行礼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回答王爷的话,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有人看不下去,悄悄拉了他的衣角一下,就赶忙溜了,众臣见此间势头不对,也都匆忙行礼,之后都连忙走了,不过片刻的功夫,这甬道上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他被人一拉衣角,才反应过来,眸光一闪,忙移开视线,垂了眸光,拱手行礼道:“沉筠见过王爷……和王妃。沉筠听闻王爷病了,本有心看望,但朝中事忙,倒是耽搁了,还望王爷见谅。”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心思通透玲珑的君子,一看她的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以往种种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在这一眼之后通通明晰起来,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知晓她的身份,眼神飘到他二人相握的手上,虽然很快就移开了,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心,分明就是痛了。
就算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但是他的眼中还是平静如昔,这一点掩饰的功夫他倒是没有忘记,虽然说起那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喉间艰涩的难受,但是他还是说了不是吗?可以躲避她的眸光,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怎么,他真的就是她呢?
“本王不怪你,本王的风寒已大好了,这次进宫来是带着同样大病初愈的王妃来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请安的。等本王此间事了,本王请你来王府喝酒,如何啊?”秦墨寒眸中隐有深意,可惜,都垂着眼眸的二人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