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当真是见不得他受一点苦。
“偶染了春寒,病势来的急,接着就去了,没受什么罪。”宁琅垂眸看着白束,面上还是静如止水。
“师父!”白束猛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眼里蓄满泪水:“那是三娘……你的故友遗孀,我的娘亲!你怎的还能如此平静?”
宁琅愣了一愣:“人都去了,你这般也无济于事……我这一世,已送走了太多人……”
“也是,”白束忽的含泪笑了:“你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又怎懂得人世间的生老病死。”
宁琅凝眉。
“那日后我死了,你是不是也能这般平静?”
宁琅还是没做声,只是等白束再看向那双茶色眸子时,看到了瞳孔里细微的颤动。
白束这次哭起来宁琅没拦着,只待静静看人哭够了才继续道:“还有些时间,你若真是放不下,便下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不必了,”白束平复了情绪,拭干了泪痕,“当日说是最后一面,便做了死生不见的打算。”
白束行至门外,冲着三娘茶棚的位置跪下,叩了三叩,起身对着宁琅道:“师父,为我种蛊吧。”
第11章第十一章种蛊
白束断没想到,蛊竟是藏在他日日弹的那琴里。
看着师父不带一点犹豫地将那古琴一折为二,白束不由一阵心疼。
这古琴跟着师父的年岁比自己还要长,但师父毁起来却是眼皮都不眨一下。世间万物在他看来该是都一般无二,他,或是小狗,都不过是个容器。
“本可以卸去底板,取下再装回去的。”想着以后都没有琴能抚了,白束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这是纯阳材,底板面板浑然一体,取自云杉木,埋于地下百年不腐,如此才困的住那些虫卵。”
只见宁琅自古琴内壁上刮了些什么于一白瓷碗里,汇入清泉水,清可见底,与白水无异。再见宁琅划破一指,挤了一滴血于碗里,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瞬时起了细小波动,好似水中孑孓,目不能及却真实存在。
一滴血被顷刻吸食干净,水中竟找不到半丝残红。
“此乃血蛊,喜食人血,一旦入体便断不会再出来,直至人血气衰竭,干涸而亡。”
白束苦笑:“这东西这般饥渴,莫说一年,只怕今晚就能把我吸干了吧?”
“你体内有我调制的草药,它们吸不了太多,但等它们再大一些便制不住了。”
“到时候又该当如何?”
“每月我会银针饲他们一次,饲一次蛊虫可昏睡一段时日,即是抑制他们长大,又是给你缓一口气的机会。”
两人相对无言,静默了片刻,白束终是开口:“那……如何种?”
宁琅拉起白束的手,拉起一根断弦轻轻一划便是一个小口,沁出一片小血珠来。
“蛊虫闻腥知味,自会沿着你的血路找到心脏之所在。”
白束映着窗外日光抬手看去,那只带着一点小伤口的手竟有些发抖,这一指下去,便当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宁琅并不催他,只见人举着手端详了良久,倏忽转头对他一笑:“师父,你当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接着那一指便插入碗中。
一股细麻之感沿着指尖钻上来,倒说不上来有多难受,紧接着一条若有似无的红线自指尖开始一路蔓延上去,攀着白净腕子,最终留在胸前一点。
倏忽如滴水入大海,那些沉睡多年的蛊虫疯了一般叫嚣而起,顷刻之间白束面色苍白,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脑中一瞬空白,就那么捂着胸口疼昏了过去。
宁琅及时伸手把人抱住,那双淡色眸子里罕见有了痛苦之色,一双手冷若寒冰,若再仔细看才见手上竟有颤抖之态。
他终是……把人送到了这个万劫不复的境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