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突然被人碰了碰。“睡不着?”初棠五指情不自禁蜷缩一下,莫名心跳加速的人,把微烫的手藏进被窝:“有点。”空气太过安静。他都能听到程立雪平稳的呼吸。只是不过转瞬功夫。那人缓缓开口,嗓音清越如凛冬的雪水:“书生告别家中老母,只身上路。”“额?”有点熟悉。“途中遭逢大雪被困山庙,唯有在此落脚歇息,夜半时分,庙中跑进只小野猫,一来便扑进书生怀中取暖……”初棠狐疑瞥过去,烛光昏幽,那张侧脸朦胧不已,话音却轻缓清晰。程立雪的唇仍在小幅度翕动。这故事……不正是他刚刚只看了一半的话本故事吗?这算什么?男朋友的睡前故事?不过听着那人一本正经的嗓音,初棠觉得有些好玩,情不自禁抿抿唇。听程立雪讲故事,简直比安神香还见效快,初棠很快很便觉得眼皮沉重,迷迷糊糊熟睡过去。夜里还做了场梦。梦见自己变成那只小野猫。“喵。”他从茫茫大雪中跑进座破庙。眼前景象虚虚实实,一会儿是东宫毓庆殿,一会儿又是雪中山神庙。……天际的光穿破云层,透过窗棂爬进,暖融融地闯进帷帐,落在那张酣睡的小脸。初棠揉揉眼睛。慢慢悠悠伸懒腰,然后一个巴掌呼到个不知名物体,他睡眼朦胧转头。霎地对上双眼眸,睡意全无。尤其是看见——程立雪喉结上那个明晃晃的牙印。脑中刹那浮想联翩无数画面。初棠:“……”所以!昨晚的梦!不是梦!啊啊啊啊啊啊!简直不要太可怕了!疯了!要疯了!他发誓再也不看那种穷苦书生的意淫话本了。他在心中咆哮完,心虚地抓抓头发强颜欢笑道:“嘿嘿,谷德莫宁,您老人家也刚睡醒嚯?”程立雪没有说话。初棠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脚踝处勾了勾,顿时响起阵细微的铃铛声。他狐疑循声望去。“!”自己的那条左腿,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直愣愣跨过程立雪腰,悠哉悠哉搭在上面。嘶……哪个好人家把腿晾室友腰上睡觉呀?难怪程立雪这家伙,陪他睡到太阳晒屁屁,感情是被他弄无语了吧。初棠讪讪呲牙:“……”正想抽腿,却发现——“腿麻了。”他双手捂脸呜了声。好丢人哦。望着那被簇拥梳洗的小哥儿,耳尖仍红得要滴血,程立雪指尖轻拂袖口,漫不经心敛走桌上的话本。半路。恰好与十一迎面相遇。“哟,你这脖子的伤?”十一暧昧朝人走来:“有情况?”那云淡风轻之人,转手向他递出手里的话本。十一接过后随手翻开看了几句——書生告別家中老母,隻身上路,恰逢大雪,落腳山神廟,熟睡一夜,無事發生。“无事发生?”十一似在确认,如上重复念叨句。“既然都无事发生了?那有何特别之处?欸,不是我说你怎么又笑起来了?”“这话本很好笑吗?”十一对话本翻来覆去也没找出个所以然,他无奈摇头跟上那背影。好半天,终于憋出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怎么觉着你笑出了拐卖良家妇女那味儿。”初棠心有些浮躁,跑来膳房。他从前是不太爱动手的,但看爷爷奶奶做饭,他莫名觉得温馨,后来也学着自己做饭。渐渐的,动手做美食这事,对他来说已经演变成一件治愈而解压的乐事。膳房内的杂役跪了一地。他们哪曾想太子妃会亲自来膳房,尤其那还是被太子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疼爱的人,就怕有半分怠慢,项上人头不保。领头的内侍官惶恐伏地:“您有何吩咐?”“我想自己动手。”还未摸清这位主儿的性子,众人都不敢劝谏,纷纷退出膳房。初棠随手拿来几只干净的鸡腿,心想做道“三杯鸡”,所谓“三杯”,即第一杯香油,第二杯米酒,第三杯酱油。鸡腿切块,吸干水分,加盐、白胡椒粉、一点酒抓匀腌制一会儿。热锅。放进第一杯香油,下葱姜煸香,煎到微微发黄,即刻放进鸡肉,炒干鸡肉水汽炒至金黄状态。再加入第二杯米酒,既去腥又增香。最后再加入第三杯酱油,撒入些白糖,翻炒均匀,裹上浓稠的酱汁。再小火焖一刻钟。完美出锅。一开盖便能闻到源源不断的香味。初棠拿起筷子夹了块鲜美的鸡肉,入口是有些发甜的,但又与鲜香味中和得恰到好处。他嚼了嚼嫩滑的肉质。忽地就食之无味。盯着那满锅的鸡肉,他想起了那个和他一起藏在小厨房吃荷叶鸡的姑娘。初棠放下筷子漫无目走出东宫。皇宫内,没人敢拦他,一路畅通无阻四处乱跑,不知不觉竟来到前朝官道附近。这天气如人心,总没个定数,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黑云压城。天空灰蒙蒙的。初棠席地而坐在石阶发呆。靴面被雪碎一点点掩埋。不知多久后,身旁坐下个人影,“哐”地声落下个酒壶:“果酒,不醉人。”初棠撑着膝盖托腮。十一:“想什么?”初棠:“我在想什么时候放晴,我想看云霞。”十一摇头轻笑,仰头灌了口酒。初棠也拿起旁边的酒壶抿了几口,随后也不知是谁打开的话匣子,便是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酒壶见地,初棠昂头单眼瞄瞄倒扣的瓶子。“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么?”初棠摇头:“应该不简单吧?”十一:“还挺聪明。”初棠嫌弃啧叹声:“我都说我不是傻白甜咯。”“给你说个故事如何?”“那我洗耳恭听咯。”“前朝是抢来的天下,其第三代皇帝非但昏庸更是暴政,致使民不聊生……”“大将军当时还只是名小副将,奉命攻入皇宫。”“取下老皇帝首级后,他看到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前朝嫡公主,公主长得惊为天人。”“他本有意放走嫡公主,奈何另一名副将赶来。”“嫡公主被迫献给我父皇,但她彼时已有身孕抵死不从,将军心有愧疚助公主从宫宴出逃。”“嫡公主挚爱海棠花。”“我言尽于此,你也该清楚来龙去脉罢?”初棠:“……”那可真够狗血的。他重重吐出口气:“你想告诉我,晴云的父亲,杀了我的外祖父?她是在以死明志?”“也未必是死,你以为你欠她,其实她亦不知该当以何面目待你,生死未卜,又何尝不是种好结果?”“不必耿耿于怀。”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你会在意吗?还执著为大将军翻案么?”“我无所谓。”或许有些不厚道,但他确实无法与原身共情。毕竟那个所谓的外祖父与他并无交集,而且还是暴君,罔顾先祖教训,他甚至隐约觉得他遇见的杀手便是将仇恨转移他身。他对此像个冷漠的旁观者。他也知十一前一句是在问“你在意我的父皇颠覆你们的皇朝么”。问他是否会心生芥蒂。初棠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些国仇家恨,不关心谁抢了谁的江山,又被谁重新夺回。朝代更替,也是自作孽使然尔。“况且,是我祖上先抢走你们的江山,我们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