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我那小妾……”硬着头皮跟他们一同踏进房门的朱礼成壮着胆子走到床边,指了指床上,然后话一下子噎里喉咙里出不来了。他的手开始颤抖,似乎十分恐惧的样子。丁千乐顺着他的手看向那张床,便见凌乱的被子上面糊着一滩黄白相间的秽物,并没有所谓的尸体。而那甜腻的味道,正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准确的说,是那滩黄白相间的秽物发出的味道……忍住心头作呕的感觉,丁千乐稍稍后退了一步。朱礼成此时才明白师爷为什么会那般惊慌失措了,好端端一个人,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一大早起床便死了……死了也就罢了,也就这么一会儿时间,那尸首竟然就化了水……再想想滟云生前那俏生生的模样,朱礼成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又悲伤又恐惧的感觉,他转身狠狠一把揪住跟过来的师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师爷这时似乎终于是将一口气喘匀了,他惨白着一张脸,一副仍身陷噩梦中的表情,“……小人依大人之言守着现场,可是您前脚刚走,滟姨娘的尸身就开始……开始腐化,只不过半刻功夫……就化成了……化成了一摊水……”师爷讲得并不详尽,可是他惊恐万分的表情很好地为那恐怖的过程作了注解。房间里安静了半晌。就在这时,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谁在那里?”赫连云欺身上前,只见到一道黑影闪过,掠出了窗外,他回头看了赫连珈月一眼,见赫连珈月点头,便追了出去。他的身形极快,只一闪身的功夫,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国师大人……”此时的朱礼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抖抖索索地走到赫连珈月的身边,此时似乎只有这位国师大人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赫连珈月的表情也是少有的凝重,他侧头看向朱礼成,直看得朱礼成心头发凉,才摇摇头,缓声道,“大人不必惊慌,此事我已心中有数。”这这这……这竟是在安慰他了?朱礼成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心道这位风评不佳的国师大人原来竟是个好人呐……赫连珈月又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这才起身告辞。早已经六神无主的朱礼成哪里肯放跑这护身符,当即殷勤万分地要留他们住下,赫连珈月略一犹豫,竟是同意了。“可是我们的行李还在奔月楼……”丁千乐不明白赫连珈月为什么如此仓促地答应朱礼成要在这县衙里住下。“下官这就派人去给大人和姑娘取行李。”朱礼成哪里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赶紧堆着一脸的笑接口道。“还有依依她……”丁千乐犹豫了一下,虽然和白依依也只是萍水相逢,可是不跟她说一声就搬走,也太过分了。“下官会派人去给依依姑娘送口信的,如果依依姑娘愿意,可以一同住在这里。”朱礼成忙不迭地又接口道。丁千乐没辙了。婉拒了朱礼成要设宴款待的好意,赫连珈月和丁千乐住进了县衙的内宅。朱礼成亲自将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护身符送进了县衙内宅西侧的客房,自己则在隔壁的书房里铺了床,打定主意要粘着护身符以策安全。因为指望着这枚护身符,朱礼成办事效率十分之高,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派人将他们放在奔月楼里的行李取了过来,并且传话说依依姑娘要留在奔月楼照顾秋月姑娘,不过来了。……只是那只小白兔却不在行李之中,问过来送行李的衙役,他们都说没有见着那只小白兔。在这样的当口,丁千乐当然不能任性地说要回去找小白兔,只得作罢。待来送行李的衙役们都退出门去后,房间里一下子就恢复了安静,往常两人单独相处时,这样的安静也是常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今天,丁千乐觉得这安静分外的尴尬,分外的难捱。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偷着瞧了坐在烛火边的赫连珈月一眼,他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刚刚,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赫连珈月突然开口。丁千乐吓了一跳,赶紧做贼心虚似地收回了视线,隔了一阵才想明白他在问什么,犹豫了一下,才形容道,“唔,是一股甜甜腻腻,很奇怪的味道……反正令人感觉很不舒服。”“这样啊。”赫连珈月点了点头。丁千乐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整理行李,这一趟出行,因为顾及赫连珈月的身体,她带的行李零零碎碎的相当多,从药材到衣物,甚至还有他惯用的枕头被褥,各式各样的一大堆,倒真的像是出门旅游的了。“……怎么办,事情好像比我想象中要严重许多呢。”一旁,赫连珈月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盏,叹息了一声。“什么?”丁千乐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赫连珈月却是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转头看向她,有些突兀地问道,“这一路,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别扭?”丁千乐一下子囧住了,她立刻摇头否认,“我才没有在闹别扭!”赫连珈月见她手忙脚乱地将原本已经叠好的衣物又翻得乱七八糟,还一副“我很镇定,我没有在闹别扭”的模样,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直至天黑,赫连云才回来。他是翻墙直接进了县衙内宅客房的,甚至没有惊动睡在隔壁的朱礼成。而且,他还带回了一个丁千乐意料之外的人。“海大人?”丁千乐惊讶地看着被赫连云塞住嘴巴捆住手脚丢到他们面前的人。虽然形容狼狈了一点,但这一位的确是先前失了音信的赫连家族第二族族长赫连海无疑。赫连珈月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在地上蠕动挣扎的人,又侧头看向作沉思状的丁千乐。这个时候,丁千乐正在想,原来她那一日在街头看到他竟然不是眼花啊……可奇怪的是……他身上竟然也有那种奇怪的、甜腻的味道,虽然味道轻了许多,但丁千乐还是一下子就闻了出来,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看到丁千乐皱眉,赫连珈月心中有了数,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看向被赫连珈月按着跪在他面前的赫连海,眼中隐约有了冷意。“我一路追着那黑影而去,最后才发现那黑影竟然就是海大人。”赫连云笑眯眯地在一旁解说。赫连珈月点点头,示意赫连云取出塞在他嘴巴里的东西。“海大人,好久不见啊。”见赫连海死死地瞪着他,赫连珈月竟是笑吟吟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仿佛赫连海不是被捆住手脚塞着嘴巴丢到他面前的,而是如往常一般在赫连家的后院召见他一样。嘴巴得了自由,赫连海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狠狠地啐了赫连珈月一口,仿佛恨极了他似的。赫连珈月也不生气,弹指在面前设了一道结界,又微笑着问他,“元都大人呢?”见自己的口水没有沾到他,赫连海有些失望,但那失望的神情在听到赫连珈月的问题的时候却是一下子僵住了。“难道已遭不测?”看着他的表情,赫连珈月食指轻轻敲了敲桌沿,猜测。赫连海闭着嘴巴,耷拉着眼帘没有搭理他。“唉,自你们失了音信开始,我便日日担忧,夜不能寐,族里又无人肯再派出人手来相助,到最后也只能由我拖着这副碍事的身子亲自走一遭了……”赫连珈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支着下巴叹息道,十分无奈的模样。赫连海闻言,狠狠地瞪向赫连珈月,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海大人为何如此看我?”赫连珈月受了惊吓似的扬起眉,随即又弯了弯眼睛,微笑着看着他,轻声道,“……对了,元都大人既然已遭不测,你怎么还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