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胳膊都麻了。”她抱怨。揉着酸麻的手臂,看着桌上的画,“真不敢相信,这些是我画的。”
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从进来,研磨、蘸笔、铺陈……如果说上次替芳菲画那一组工笔花鸟她还是渐渐在捡起技艺,这一次是有如神助。她几乎不觉得生疏。画笔落在宣纸上,就是庖丁解牛游刃而有余的感觉,笔墨与纸面之间几乎毫无阻滞感,脑子里的画面就是从笔尖上流出去的,流出去就成了画——其实画幅虽大,笔墨并不算多,马儿形象取静而不取动,整个画面看上去极安静稳妥。看不出她画画时候,其实是心潮澎湃。
这么一想,她这些年,起码在画功上,已经足够用技巧掩饰情绪。
以前,这是断然做不到的。
屹湘看着秦先生微笑,说:“多亏您这儿东西齐全。纸也是极好的纸,不是这几年的吧?”
秦先生点头,说:“用了就是了。我这笔丑字丑画,用了反而是糟践。”
屹湘想起小时候抓了外公的古宣纸擦手的事,那才叫糟践东西呢……不禁一笑。只是笑里有些落寞。
秦先生看到,说:“画了一晚上,这是多大的一件成就,真该庆祝一下——小叶看到要合不拢嘴了!只是你辛苦了。”
屹湘摇了下头。
“我总觉得你这个丫头神奇。没想到更神奇的还在后头……你还有什么没露的,再给我露一手儿?”秦先生开玩笑倒也一副认真的神气。
屹湘笑,说:“我习惯留一手。”
秦先生哈哈大笑。笑的天棚上都要掉下来钩钩灰尘和钱串子了似的。
此刻屹湘觉得手臂上的酸麻感轻了很多,她站起来,跟秦先生一起铺着画纸,拼成一整幅……听着秦先生评点画面,她不时点头,偶尔说两句,倒是跟她的画没有太大关系。秦先生博学,古往今来的书画家,他不止是略知一二,见识是比她强多了。说起当今的某些画家,这半大老头儿也不客气,聊着八卦,批评几句,她就笑。想起师父来,便说:“您二位若是不熟,改日替您二位引见。师父年事已高,却是极好客的。只要客是佳客。”
秦先生又仰着脸看了会儿天棚,才笑道:“极好。”
“老板,咱能开始办正事儿嘛?”冯程程始终站在这俩人身后,插不进话去,干着急,只听着终于话题搞一段落,急忙说。
屹湘“哎哟”一声,说:“怎样了?”
第十一章悬崖摇曳的花朵(六)
只顾着说画,把正事儿都给忘了。在她也是奇事。
秦先生笑,帮忙把画纸放在一处,说是得仔细些收好。说着已经将画纸小心翼翼的卷起来。
“已经完工快半小时了。都在等着您呢。”冯程程从心里爱看着郗屹湘这副样子。在这画室里,仿佛比在办公室、设计室更随意且自在些似的,谈笑风生的,潇洒也是极了。她几乎以为这是错觉,因为之前她认定了的,郗屹湘就是为了成为顶级设计师而生的……
轮到屹湘催着程程往外走,听着程程跟她说下面的日程,她心里有点儿发急。抬腕子看表,跟程程交代着等下收好了礼服,由程程带人送至发布会现场去,她还得回公司一下。说着话她们已经到了前面。
工作间里欢声笑语的,屹湘在门口一站,听出来是那些巧手大姐们在聊天。心里一宽,脸上就挂了笑,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她是满面笑容的。
她一现身,屋子里就静了。
她笑着边说各位辛苦了,边走过去查看这件赶制出来的礼服。
细碎的柳叶状翡翠片在象牙白色的丝绸礼服上,像是风吹过,便会碰撞出声。真正是初春的嫩绿色芽儿的色泽和意思,有种柔和安宁的美丽;而这美丽之下,就是蓬勃生长的春天的情愫。
她忍不住笑,拍手说OK我们马上把她送去该去的地方。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英文。见大家看着她愣了一下,竟又都笑起来。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茫然的看着大家,脸上就有点儿发红——这些巧手大姐们都是新近从南方挖过来的,说起话来是柔柔细细的腔调,可是笑起来也是利利落落的爽脆。
冯程程见她这样,也笑不可扼。今日真是有些认不得这位老板了似的。又忙给她解围,说:“您可是忙糊涂了,穿越回纽约了吧。”
屹湘这才明白过来,跟她们一起笑。
招呼她们一起动手从模特身上小心的将礼服除下来,十几只手抬着,放进特制的盒子里去。
不知道谁说了句:这好像是睡美人哦,在等着王子的一个吻唤醒她。
本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比喻,在这一刻停在耳朵里,屹湘真真切切的觉得心尖儿上有一点点被触动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