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去。”
“那还不赶紧换身衣裳?”
我俩穿着家常衣裳,像一对平常夫妻一般,只带了裴照同阿渡两人。
上京的街上永远热热闹闹,却都比不了上元节这一昼一夜。
上元旧俗本就是男女幽会,双往双归的日子。不拘哪条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各式的灯笼花盏:山水人物,花虫鱼鸟,飞禽走兽,亭台楼阁,有奇技淫巧巧夺天工者,也有简单明了素净雅致者。到了夜间上了灯,明明暗暗便是一片连绵不尽的灯海。街上车来人往,富贵公卿,冠盖如云,衣香鬓影,绰绰憧憧。又不禁烟火,漫天可见七星宝塔上层出不穷的火树银花,璀璨夺目。五福寺里钟声阵阵,十里可闻。三因山上出双入对,缕缕行行。从前永远在承天门陪父皇坐着,俯瞰万民,只见灯海煌然,虽闻人声鼎沸,山呼万岁,却总觉高处不胜寒,无端生出寂寥来。这日走在万家灯火里,才对人人脸上雀跃冁然的情致感同身受起来。
也或者……只是因我心中有件大事,眼下箭已在弦,只待今夜一过,便能尘埃落定。不论结果如何,暴风雨前的宁静,总叫人心绪安稳,能心无旁骛去欣赏这绝美的人间。
三因山上灯火如昼,人果然很多,摩肩接踵,不是这个踩了那个的裙裾,就是那个踏了这个的脚趾。也有男男女女,把臂同游,在灯火阑珊处悄悄说着甜言蜜语。我们一行四人,挤在中间,只有小枫,一入人群便如游鱼跃进了水里,蛟龙飞上了天际,左顾右盼叽叽喳喳兴高采烈。裴照同阿渡都不说话,如两条影子跟在身后。
我们走到姻缘祠,门口许多男男女女围在一处,小枫见了,两眼放光道:“他们定是在求红线!”忙拽着我的袖子过去,也问那白胡子的道士要红线。
“你已是嫁了人的妇人,怎么还求这个?”
那道士抬眼看了我们一眼,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捻着那把大胡子道:“夫人同相公因缘天定,多求两根红线添添喜气,也好,也好。”
她听了高兴起来,接过那两根线,顺手便绑了一根在我左手上。
她也许……心里还是有我?
任凭她系上线,我心思一动,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裴照,道:“你不同珞熙也求一根?”
裴照一愣,也挤进来。倒是小枫听了我的话,抬眼剜了我一眼。她大约觉得我小气。
可是我就是小气。
我们下山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七星宝塔的烟花渐渐稀疏起来。我们正在山腰的一处“雨来散”喝茶歇息,城中忽然一声尖锐长啸,随即炸开一朵蓝绿色的烟花。众人都道是谁家又放了烟火,正伸了脖子去看,我和裴照齐齐变了脸色。摔下几钱银子便往山下赶去。引来路人几声轻呼。
羽林军就在山下等我们。
“殿下!将军!”来人是今夜护卫都城的守将,他一见我便跪倒在地,一脸悲痛欲绝道:“殿下!臣该死!陛下今日心血来潮,便服赏灯,不想为贼人所掳,请殿下速回东宫,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我命人送小枫回去。眼见他们走远了,才细细查问起来。
城中已经戒严,神武军同羽林军正在城中大肆搜捕刺客。我和裴照赶到事发地点时,只见到了鸣玉坊内的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身着黑衣的禁军尸首,血迹蜿蜒,我不知道其中是否也有父皇的血迹。
神武将军着人封了院子,里里外外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此刻他正在查看那些尸首上的剑痕。
“可有什么发现?”
他抬头瞧见是我,跪下道:“殿下,臣尹魏罪该万死!来迟一步,那贼人已掳了陛下去了。臣只好自作主张,传令全城戒严,封闭九门。可上京这么大,贼人既敢掳人,分明计划周详,要找一个人,几如大海捞针!臣才想着,也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总比无头的苍蝇要好,所以查封了此处。只是……”
我扶他起来,道:“事发突然,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你做的很好。可有什么头绪?”
他面色变幻不定,纠结了半晌才道:“这……殿下可知陛下来此……”
我眯了眯眼,道:“此事我知道,是为了一个女子。”
“可是那名叫月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