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军一旦开始不计伤亡全力攻城,防守的压力顿时大增。宋军的神臂弓手一直压到城前两百步的距离,与星月湖大营的龙雕弓对she,同时步卒张开布幔,来掩护背著泥土,手无寸铁的同袍。
负土攻城虽然是下下策,但宋军也不是一味蛮干,任由士卒们背著泥土直接冲到城下,垒成可供战马驰骋的长坡。而是严格地划出距离,第一批土囊投在城下近百步的位置,先堆积成两丈宽三尺高的缓坡,然後依靠坡体的遮掩,逐段向城墙逼近,尽可能减少士卒的伤亡。
这时宋军的人数优势便体现出来,数万名军士背负泥土汇聚过来,只一趟,就投下数万包泥土,堆出一段缓坡。随著泥土不断堆积,那条缓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
江州城墙高度足有四丈,宋军在百余步外就开始垒土,正面又修得极宽,可以看出夏用和打的如意算盘,两丈的宽度,足够骑兵纵横驰骋,一旦坡道建成,守城方下一轮在城上所面对的,便是具装马铠的重骑兵了。
喊杀声响彻战场,城上城下的箭矢交织在一起,宛如无数飞蝗。守城方的弓矢全部集中在南门一带,居高临下对著宋军猛she。堡垒、悬楼、城墙,弓弦的震动声不断响起,尤其是数百张龙雕弓,几乎每一箭she出,都会重创一名宋军。而城上的滚石、檑木全部停止投掷,避免被宋军用来当作登城的材料。
宋军全力攻击南门,北门和东城只留下两队骑兵游弋,防止贼寇出城偷袭。
攻守双方重心随之偏移,以孟非卿为首,星月湖七骏都聚集在南门的城楼上,一个个神情严肃。
宋军迟迟未能攻下江州,除了江州坚城似铁,也是因为宋军不肯多伤士卒。
现在宋军不计伤亡,单是南门一带,投入的兵力就不下五万。四个完整的步兵军结成阵型,在两翼防守,另有四个军拱守中军大营,除了这两万战兵,其余士卒都被调去运送泥土。
穴攻时堆积起来的土山已经被挖去一半,数以万计的草袋、蒲包逐一装上泥土,士卒背起来冲向城墙。箭雨中不时有人跌倒,但幸存的士兵仍拚命奔跑,以最快的速度将土袋运到指定位置。
侯玄扣上帽子,「我带一个团冲一下,挫挫宋军的锐气。」
卢景道:「太危险。被两翼的四个军缠住,伤亡不会小。不如我和四哥走一趟,从侧面绕过去,直接烧了狗ri的金明寨大营!」
崔茂道:「恐怕来不及。我倒有个主意。」
众人都朝他看来,崔茂道:「八牛弩!」
萧遥逸道:「好主意!朝他们的中军大账来一下!最好把姓秦的死太监she成蜂窝!」
孟非卿却道:「程少校,你看呢?」
程宗扬道:「我在算这条缓坡的工程量。缓坡到城墙的距离是一百步,高度四丈,正面宽两丈,如果堆成斜坡,一共需要泥土近五千立方米,每名士卒背负的重量大概是一立方米的三十分之一,按宋军投入三万人计算,每人要运五趟,奔跑距离十里,负重至少七十斤——我建议半个时辰之後出击,届时宋军运送到第四趟,体力差不多达到极限,出击的成功率会大增。」
几个人对视一眼,然後都笑了起来,侯玄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算得够清楚!」
崔茂颔首道:「当年岳帅也是未战先算,交战之前,双方一兵一卒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才能百战不败。」
萧遥逸道:「程哥,你不是常说自己是文科生吗,居然也通算学?」
「做生意怎么能不算账呢?我碰见过一个丫头,算得比我还清楚……」程宗扬道:「老大,如果出去打,我建议用重兵,星月湖大营的兄弟全部出动。」
王韬谨慎地说道:「宋军列阵的有八个军两万人,出击当以突袭为主,若全军出动,孤注一掷,一旦被宋军主力缠住,会十分危险。」
「这一把恐怕是要赌了。」程宗扬道:「如果我们调集营里所有的法师,先给他们几个雷法,然後星月湖大营的兄弟全部出动,再加上用八牛弩袭击宋军中军大帐,我打赌,在两翼的宋军合围之前,就能把这些疲兵击溃。运气好的话,三万溃兵会把宋军整个阵型冲散。」
「一千多人击溃五万人……」侯玄挠了挠头,然後笑了起来,「够胆大的。
这一把,我也赌了!」
「看来是不得不赌。」孟非卿双手挎在腰带上,虎目露出好战的光芒,「如果宋军立稳脚跟,这一仗可就难打了。传令!除六营以外,其余军士全体集合,半个时辰之後出击!」
…………………………………………………………………………………
宋军大帐前方,数十面战鼓一字排开,鼓声震耳yu聋。刘宜孙按著佩刀立在土山上,目光从鼓手面上掠过,然後停在中军大旗下那颗首级上。
黄德和在军前被当众腰斩,惨叫了将近一盏茶时间才死,然後由刘宜孙亲手枭首,然後悬在旗杆上示众。翁应龙带来的诏命中,对刘宜孙大加勉励,并越过营指挥使,将他直接任命为军都指挥使,成为禁军的高级将领。
一下越过数级,成为一军主将,刘宜孙没有半点喜悦。对他自己来说,恨不得立刻攻入城内,手刃贼寇,为战殁的父亲报仇,但眼前的强攻,却让他面沉如水。
参与负土攻城的军队一共有三万人,包括了金明後寨收拢的全部溃兵。虽然有神臂弓的压制和布幔的掩护,但第一轮冲锋,就出现了四百余人的死伤。随著土坡逼近城墙,伤亡数字也迅速上升,四轮下来,伤亡已接近三千。虽然箭创在军中并不算致命的重伤,但高达一成的伤亡率,已经使军心浮动,堆土的速度也减慢许多,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箭雨的威胁下舍生忘死。
站在土山上,军士们的惊惶、恐惧、迟疑……刘宜孙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太敏锐的目光,就能看出金明後寨那六千余名溃兵,已经成为最危险的因素。
夏帅从军中抽出一千人的督战队,现在已经有数十名试图逃跑的士兵死在督战队斧下。但缺乏基层指挥官的约束,那些溃兵即使有督战队的监督,在敌寇的箭雨下也越来越慌乱,随时都处在再次崩溃的边缘。
刘宜孙不相信老於战场的夏帅会看不出混乱的苗头,但中军始终没有下令将他们撤离战场,只一味击鼓促战。
盯了击鼓的文官一眼,刘宜孙道:「误国之辈!」
「将军这便错了。」刘宜孙升为军都指挥使,张亢对他的态度仍一如往ri,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夏帅之能,不会料不到溃兵会酿成大乱。夏帅把重兵放在两翼,就是让敌寇出城突袭。」
「等敌寇出击?那这些军士呢?」
张亢反问道:「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