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苑附近没有河,灭火费了些功夫,傍晚的时候火才勉强被扑灭,灼热的地面将泼下去的水蒸起热腾腾的雾。
看了一天热闹的人全都各回各家,苏梨把暗卫叫出来,二十个人很快从一片废墟里刨出十几具烧得焦糊的尸首。
尸首的颈骨有裂痕,全都是被一刀封喉,先灭口,再纵火毁尸灭迹。
李公子中刀颇深,但并不致命,在医馆缠好绷带以后又被孙捕头拎回来,一路上他吱哇乱叫着,看见十多具焦尸以后立刻吓得脸色发白,扭头狂吐起来。
苏梨才不管他怕不怕,把人拎到焦尸面前,按着他的脑袋叫他一具具辨认:&ldo;看清楚,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个白牡丹?&rdo;
&ldo;人都烧成这样了,我哪里看得出来啊!&rdo;
李公子吐得只剩下胆汁,一个劲的哭着摇头,苏梨还是不肯放过他:&ldo;你有没有在白牡丹这里看过那本花名册,她一般把册子藏在什么地方?&rdo;
&ldo;楼都烧垮了,那册子就算是放在铁盒子里,也烧成灰了,藏得再好有什么用啊!&rdo;李公子说得涕泗横流,一幅任由处置的模样,再提供不了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苏梨把他丢到一边,任他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花名册的线索就此断了,人海茫茫要再找,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心力,赶了一路,苏梨也有些累了,她让孙捕头去附近客栈开几间房先休息,自己则在路人的指引下去了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灯光昏暗,里面停着好几幅黑漆漆的棺材,看上去颇有些惊悚骇人,苏梨却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径直走进去。
&ldo;掌柜的,请问你们店里有伙计可以帮忙安葬吗?我不买棺材,请伙计帮忙挖坑把尸体埋一下就成,工钱掌柜的开便是。&rdo;
掌柜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眼神不大好使,凑近苏梨细细的打量,半晌才咳嗽着退开些:&ldo;葬什么人不用棺材?我店里的伙计都是正经人,不明不白的尸体不葬,免得平白惹一身晦气!&rdo;
&ldo;并非来路不明,是百花苑的十多具焦尸。&rdo;苏梨柔声回答,她侧对着掌柜,那半张并未受伤的脸在灯光下线条柔和,如水一般,轻灵温婉,像会普济众生的仙。
&ldo;姑娘与他们素不相识,何以为葬?&rdo;
老者喘着气问,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像卡了口痰吐不出来似的,听得叫人难受,苏梨并未露出不满,诚恳道:&ldo;家中有人从军,路遇无名尸,自当略尽绵力将其下葬求个心安,也免心中所念之人日后战死沙场,落个暴尸荒野的结果。&rdo;
&ldo;倒是有这么个理。&rdo;
老者点点头,抬手抓住柜台上的一根细小的麻绳摇了摇,梁上立刻响起清脆的铜铃声,片刻后,一个穿着蓝布短衬的妇人拿着锅铲冲出来,裹着呛鼻的辣椒味怒道:&ldo;摇什么摇,老娘正炒着饭呢!&rdo;
妇人声音洪亮爽脆,说完话,目光在苏梨身上顿了顿,飞快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忽的不由分说用铲子在老头光亮的额头呼了一下:&ldo;你掉钱眼儿里去了,人家年纪轻轻一小姑娘,你把她忽悠到棺材铺来做什么?&rdo;
老头捂住额头,与那妇人吹胡子瞪眼,方才还苍老至极的声音变得欢脱轻快,俨然是个少年郎:&ldo;什么叫忽悠,正经买卖,快把后面的人喊起来,这位姑娘要葬尸。&rdo;
&ldo;葬谁?&rdo;
&ldo;百花苑那些冤死鬼!&rdo;
少年扯了脸上的假胡须没好气的说,妇人拿着铲子表情微怔,随即转身往后院走,边走边小声嘀咕:&ldo;一群给男人陪笑的玩意儿,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死了竟然还有人帮忙收尸!&rdo;
妇人说话颇狠,语气也不大好,苏梨却莫名听出了一丝难过。
好像那妇人在替那十几具无人问津的焦尸难过。
妇人进了后院很快又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个子瘦小的少年,少年穿的都是补丁衣服,全都好奇的看着苏梨,似乎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子会帮那样一群人收尸。
&ldo;快走吧,锅里还有菜等着我回来炒呢!&rdo;
妇人催促着,又有两个少年从后门推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板车出来,从苏梨进铺子到现在,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板车上却摆放好了纸钱、香烛,甚至还有已经写上名字的牌位。
他们原本就是要去帮忙收尸的?
苏梨疑惑,却没说出口,拿了一锭银子给方才扮老头那个少年:&ldo;这是工钱,请掌柜的收下。&rdo;
少年眼睛一亮,伸手想拿,指尖快碰到银子的时候扭头看向那妇人:&ldo;七娘,这……收还是不收啊?&rdo;
七娘表情严肃,并未反对,少年犹犹豫豫半天终究还是壮着胆子收下银子。
等那少年把银子揣进兜里,七娘看着苏梨开口:&ldo;敢问姑娘名讳,也叫那些个死鬼记着姑娘的恩情,不说保佑姑娘有什么福报,至少可免被小人纠缠。&rdo;
三言两语足见七娘豪爽是个性情中人,苏梨也没遮掩,拱手行了一礼:&ldo;祖上姓苏,单名一个梨字。&rdo;
&ldo;苏梨……&rdo;七娘讷讷的重复,眼底闪过震惊,苏梨刚要追问怎么了,七娘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声解释:&ldo;姑娘的名字真好听。&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