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梢挂在枝头,婆娑的树影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流泻下淡淡的辉光,映着永宁寺外女郎们的欢声笑语,将山野里漆黑的夜也衬得喧嚣热闹起来。
顾休休正在跟顾月一起扎孔明灯。
孔明灯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些竹篾,白纸和蜡烛,将竹篾编绕几下,糊上白纸,就能做成一盏孔明灯。
她小时候没少扎孔明灯,动作又快又麻利,无需僧人协助,自己一个人就扎出了好几盏孔明灯。
顾月瞧她身旁堆放着五盏孔明灯,不由笑了起来:“豆儿,你做这么多孔明灯,是准备拿去卖吗?”
顾休休一边跟竹条较劲,一边回应道:“爹娘没有来,兄长也不在,我替他们扎几只孔明灯。”
顾月继续问道:“那这才三只,另外两只孔明灯呢?”
“还有二叔父和大哥……”顾休休将最后一只孔明灯做好,捧起来看了看,笑了一下:“往年也有给他们扎孔明灯,不知他们在天上有没有收到。”
顾月怔了怔,抿住了唇,微微有些用力,唇下泛起了淡淡的白。
转眼间,他们父子已是离世三年整了。
不论身份尊卑,到了沙场之上,便是刀枪无眼。就如同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老侯爷,又如二房父子。
不同的是,老侯爷的尸骨被将士带回了洛阳,完整入了土。而二房父子的尸骨却被胡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死后亦不能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生时不见人,死后不见尸——这大抵才是老夫人怨恨永安侯和太子的真正原因。
让顾月有些心酸的是,已经过去这样久了,连顾佳茴都淡忘了丧父丧兄之痛,父亲和老夫人也很少提及他们了。
顾休休却还惦念着他们,如同他们在世时那样,年年月月,不曾遗忘,一如既往为他们扎灯祈愿。
“会收到的……”顾月捧起地上的孔明灯,对着顾休休笑道:“走,我们往孔明灯上面写点什么。”
顾休休点头,两人抱着七八盏孔明灯,朝着僧人发放笔墨处走去。
那处已是有不少女郎们,正坐在丝绸缎子上,执笔往孔明灯上书写画画了。
朱玉取来了笔墨,姐妹两人则寻了处僻静地方坐了下去——永宁寺外便是山林,此时林子中燃着篝火,地上四处铺着丝绸软缎,供士族女郎们就地扎孔明灯或书写涂画。
林间被篝火点缀得明亮如昼,顾休休分别在二房父子的孔明灯上画了两只蝴蝶,二叔父在世时说过,人死化蝶。
她期盼着,他们会变作蝴蝶,越过千山万水,总有一日回到故乡。
接着是永安侯夫妇的孔明灯,她在两只孔明灯上写下‘执子之手’和‘与子偕老’,希望他们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恩爱到白首。
再就是兄长的孔明灯,顾休休思忖良久,只写了‘平安归来’四个字。
等写完了旁人的,最后就到了她自己的孔明灯。这次,她几乎没有思考,便提笔,蘸着墨在孔明灯上写了一行小字。
顾月悄悄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豆儿,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着,她往顾休休身旁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那日夜宴阿姐没有去,没想到却错过了豆儿当众表白。跟阿姐说一说,你喜欢太子殿下什么?”
“……”顾休休没有想到自家阿姐这样八卦,她憋了半晌,犹豫着,从齿间挤出来几个字来:“感觉他长得……”
顾月微微颔首,认可道:“长得很好看?确实,太子的容貌佼佼,如明月曜曜,洛阳城中无郎君能及。”
“不是,长得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顾月疑惑道:“……舒服?”
顾休休点头,一本正经道:“你看那双眼睛,不多不少,刚好两颗。”
顾月:“……”上次觉得这么有道理还是在上次。
“噗——”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破音的笑声。
顾休休扭过头去,却见几米之外的地方,站着三个人。为首者非常眼熟,便是顾月八卦的对象太子殿下,身后跟着刘廷尉与虞歌两人,夫妻俩一人手里拎着个孔明灯。
发笑的人是刘廷尉,他似乎已是在努力憋笑了,脸都憋得红通通的。
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姐妹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元容和刘廷尉也一字不差都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