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津渡用了蛊术的缘故,还是顾月确实伤的不轻——虽然对津渡的话半信半疑,但他既然说了顾月伤的不重,她便姑且相信他的话,当做是前一种原因。
津渡说,等她与元容成亲后,便带着顾月离开北宫。
或许她的阿姐,一刻也不愿再待在这禁锢自由的鸟笼子里了。她早些成婚,既能让阿姐早些离开北宫,也能叫贞贵妃和四皇子歇一歇,免得他们再出幺蛾子。
顾休休思忖片刻:“劳烦殿下安排,便在太后诞辰前成婚好了。”
元容颔首应允,起身将药箱子放了回去:“包扎好了,这几日尽量不要走动,每天记得换药……”说着,他拿出两只药瓶递给她:“一天涂抹两次,孤明日让人将朱玉接进宫里来。”
她道了声谢,见他转身向外走,还以为他要离开了。谁料元容到门外走了一趟,又很快折了回来:“近日各国使臣走动频繁,你挑一个暗卫,孤将其安排进北宫做侍卫,调到永乐殿来,在明面上保护你。”
说着,在暗地里保护了顾休休数日的几个暗卫,都从永乐殿外陆续走了进来。
除了为首的秋水,其他几人皆是露出了脸庞,没有佩戴面巾。
元容的本意,原是希望顾休休挑选另外几人——于元容而言,秋水远比其他暗卫更值得信任,也更受他看重。但秋水脸上有伤,若是在暗中保护便罢了,在明面上便有些过于显眼了。
而且,他也怕顾休休接受不了秋水脸上的疤痕。
虽然元容知道她不会因为疤痕便出言伤害秋水,但若是她成日里眼神躲躲闪闪,也难免会伤到秋水的自尊心——秋水脸上的疤痕,是三年前平城之战,保护他撤离时被胡人砍伤的。
所以他将选择权交给了顾休休。
顾休休几乎没怎么犹豫,在几个暗卫身上看了一圈后,将视线最后定格在了秋水身上:“那便选秋水吧。”
秋水本是垂着头,听见这话,却是倏忽抬起眸来,用略微惊诧和恍惚的眼神看向了她:“女郎,我的脸……”
顾休休道:“脸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睫羽抖动了两下,指尖轻颤着,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巾。
秋水没有说话,面上似是蜈蚣般蜿蜒过脸庞的伤疤,赫然显现了出来。
顾休休看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道:“这张脸……”
秋水又将头垂了下去,微微咬着牙,一幅等着被宣判死刑的样子。谁料她眨了眨眼,笑道:“煞是俊朗,比苗疆来的津渡王子还好看几分。”
提到‘津渡王子’时,顾休休用了些力,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
即便多少夸张了些,但秋水长得确实不错。从第一次被二当家劫走时,她就见过了秋水的脸,是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眼神中兼并着少年人的坚韧和成年人的稳重。
至于那脸上的疤痕,她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倒有些像是灰太狼脸上的横疤,在她看来算不得丑陋,反而添了几分冷毅沉稳。
顾休休能察觉到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直因为这道疤痕有些自卑——虽然见得次数不多,他却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每次都低垂着首,将脑袋埋进胸口,似是怕吓着了她。
既然元容让她选了,那她自是要选择秋水,让他知道,她从未害怕过他的面容,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在永乐殿内很快就消散了,秋水怔愣着,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直到元容挥手叫其他暗卫都下去了。
秋水仍像是在做梦一般,觉得不怎么真切。耳根微微泛着一抹红,似是对于她的夸赞,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元容对于顾休休的选择,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他将秋水支走后,迟疑着,问道:“……你不害怕吗?”
顾休休问道:“害怕什么?”
元容道:“疤痕。”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不怕。”
虽然他好像是在说秋水脸上的伤疤似的,顾休休却觉得他意有所指,并不单单是在说秋水。
倒有些……像是在说他自己?
顾休休等着他继续问下去,但元容却就此止住了话音,对于他脚踝上似是烫伤的疤痕只字不提。
他向她告辞,神色中分辨不出喜怒来,温声道:“孤回去了,婚期会定在十日后。”
走出两步,又倏忽顿住脚步:“豆儿,你还记得你七岁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顾休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眸中显露出些迷茫:“……七岁?”
“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那年出了点意外,而后患上了耳疾。”
他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她小时候了,上次在永宁寺佛殿抄经书时,他在屋脊上,也曾不经意地说过一句——少时我们见过面。
难道她七岁以前,就跟他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