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给皇帝插话的机会:“您不必要总是道歉,臣惶恐不敢受。您可以说您哪一夜做得错了,说您撤我的职是做得错了,说您一开始找我就做得错了。但那又怎样呢?像这纸,写坏了就是写坏了,把错字涂掉,它也还是在的。”
“回不去的。”他说。
严清鹤一气说了许多,他感到说得有些过头了,有些话他本不想说的。他想即刻请皇帝出去,又忽然意识到整个皇宫都该是皇帝的地盘,只好说:“屋里闷得头晕,臣独自出去散散,不扰陛下了。”
作者有话说
从前有一条咸鱼写文,它更一章增加九个收藏,到下一次更新掉八个收藏,请问它什么时候能完结【。
已知收藏的增加是更新次数的函数,收藏的减少是时间的函数,所以只要更得够勤快,掉收的速度就追不上涨的速度……
答:勤快是不可能勤快的,也就随它掉这样的【。
第三十二章
在从前,哪怕只在一年之前,严清鹤从没想过他会和皇帝吵架。他当然也没有想过,他和皇帝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但就是这样发生了。他和皇帝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他与皇帝都自顾自地忙碌,不再说话。
然而他们还是同床共枕。他们没有看对方,却知道对方一定还没有睡。从呼吸知道,从空气知道。
皇帝说:“世安。”
严清鹤没有回答,但皇帝知道他在听了。
“朕有三个儿子了。”皇帝突然这样说,显得有些没头没尾。
严清鹤大约明白了皇帝想说什么,他轻轻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来应答。
皇帝重复道:“朕有三个儿子了,够了,朕觉得够了。”
严清鹤原本该说,“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但他忽然说不出口了。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与他有什么关系也很明白了,他如果再这样应答,就是无理取闹的装傻了。
何况这句话的分量也太重了,这几乎是皇帝的承诺,他无法去轻易地辜负皇帝的心意了。
“你的忧虑朕明白……”皇帝说,“这些不要你来担忧。不管是后宫还是你的父兄,都由朕来担忧。朕只是想你知道,朕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那你玩笑。”
严清鹤说:“我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因此才忧虑。正是因为皇帝是认真的,才太过沉重。
他说:“但您是皇帝,您是天子。事到如今,我没有怨您的意思——但当初,您最开始,头一次叫我来,您想过我吗?一回一回,您一念闪动,就是我身世沉浮,您想过我吗?我知道伴君如伴虎,所以我现在能不怨您,但我怕了,也累了。您要我陪着,我认命了;但您要真心,我不明白,也给不出。就这样吧,恕难从命,算您体谅我了。”
章颉感到胸口发闷,他无法反驳。他只是说:“今时不同往日……世安,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人的心是会变硬的。”
严清鹤转身背对着皇帝,说:“如果陛下为我心软了,就赐我一门好亲事吧。”
章颉又感到自己的可笑,他谁都留不住。此时不是完全的黑,一点月光与灯火使人能模糊地描摹这世界。他看到他的床,连同整个屋子,宽大又华丽。可是他一个人,就显得格外空旷。严清鹤背过身去,他目之所及就只有自己和这样空旷又华丽的宫殿。
章颉轻笑出声:“世安真狠心……一定要叫朕孤家寡人吗?”
“陛下不会是孤家寡人。”严清鹤说,声音又低又闷,“陛下曾以为自己用情至深,不过转眼便道对我有意。想来再寻新人,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章颉无言以驳。
他知道他做梦了。梦里严清鹤拖着血淋淋的腿在走,走得艰难又缓慢。他想追上去抱住他,却怎么都追不上。他拼命地喊严清鹤,却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