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随便便就到处走,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梓若一副晚娘面孔。“什么日子?”香宝淡淡撇了她一眼。“今天是妹姒夫人的祭日!”香宝“哦”了一声,便进了房,也不理在身后气得跳脚的梓若。听闻已故的妹姒夫人是北方大国齐国的公主,与夫差育有一子,莫非那个孩子是……三、再遇故人点了灯,香宝正坐在房中用膳,听到梓若在外面喝斥,“谁?出来!”这个时间,还会有谁?香宝想了想,放下碗箸站起身。刚走到门口,便见走廊的阴影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司香?他什么时候跟着来的?“还不出来!”梓若上前一步,叫道。那小小的身影动了一下,走了出来。看清楚了那孩子的模样后,梓若忽然愣住了,脸色乍青乍白,甚是精彩。“你在喊什么?”声音微冷,司香缓缓开口,架子摆了个十足。“太……”梓若愣在原地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你这欺主的恶奴,还不滚?”司香冷眼看着梓若,眉目间尽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漠然。闻言,梓若慌忙退了下去。看着他冷漠的样子,香宝脑中竟然浮现了另一张邪肆的脸庞,出现在深宫里的孩子,梓若对他又是如此的畏惧,再看他的眉眼,十足一个缩水版的夫差。他就是妹姒夫人留下的孩子吧,如此说来,这个孩子竟是吴国的太子了。打发了梓若,司香转头看向香宝。“没有出息。”他冷斥。香宝眨了眨眼睛,被骂得有点莫名。“你是夫差的女人吧。”冷不丁地,他又道。听他这样说,香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既然那么宠你,你干什么还要傻乎乎地被一个奴才欺到头上去?”司香有些气愤地道,“在这种地方,就算有他的宠爱,如果你不懂怎么保护自己,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越说越高,小小的脸儿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嗯,我知道了。”香宝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眯眯地点头。司香一下子石化。“你……”他颤抖地伸手,指向香宝。“嗯?”“你不是……”“啊?”“你不是哑巴吗?!”司香怒吼。“我有说过我是哑巴吗?”香宝歪着脑袋作思索状,还一脸的无辜。“可是伍封拿剑指着你的时候,你不是……”“我装的呀。”香宝一脸坦然,心中却暗自思索,伍封?那个人竟然是伍封?伍子胥的儿子伍封。“你!”“不装难道给他灭口吗?”香宝十分的理所当然。司香语塞,他失误了,大失误……这个女人,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饿不饿,一起吃?”指了指桌上的膳食,香宝十分善良地询问。跺了跺脚,司香转身就走,还未等香宝开口,他又回过头来,“你……你不准把下午的事情告诉父王!”香宝点头微笑,“那作为交换条件……你陪我一起吃晚饭吧。”司香磨着牙,坐到香宝对面。香宝笑眯眯地给他布菜,烛火摇曳间,司香看着香宝温柔的样子,一时有些闪神。“娘……”“嗯?”香宝侧头看向司香,“什么?”司香一下子红了脸,甩头,“没什么。”“你明明……”香宝笑眯眯地凑近了他。司香低头猛吃,无视一脸不怀好意的香宝。自此后,司香见到香宝都会绕路走。所谓绕路走,就是香宝常常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但一回头,便会发现跟踪技巧不甚高明的司香小朋友躲起来了……有时躲在走廊的廊柱后面,有时躲在花丛里,这一次……香宝一回头,司香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寻找隐蔽物,脚下一拐,只得“砰”地一声,司香掉进水池了。把司香从水池里捞上来时,他脸色煞白,不停的发抖,神色不同以往。“娘,娘,娘……”他一叠连声地叫着,紧紧抱着香宝不松手。见他喊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香宝想起那一日他说他娘在池子里面,不由得心下一痛,忙抱起他一路小跑回了醉月阁。“梓若,快去找大王,就说太子落水了。”香宝急急地说着,便抱着司香冲进房间。替他脱下湿淋淋的衣服,随手拿被子一裹,香宝起身想去找人打些热水来。“娘……”司香紧紧抱着香宝,不肯松手,仿佛怕一松手,香宝就会不见似的。虽然平日里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到底是个孩子,香宝不忍心强行推开他,只得哄道,“我只是去打些热水来,顺便看看梓若有没有去找大王,不会走远的。”司香闭着眼睛根本不听。香宝无奈,只得等梓若的消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梓若带夫差来。“她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了,又怎么会帮你。”司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香宝忙低头去看,他已经平静了下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香宝抱着他,低头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司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香宝,小小的身子僵得直直的,半晌,忽然温顺地靠着香宝,闭上眼睛不语。“娘……”低低地,似是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在香宝怀中闷闷地开口。香宝微微松开手,却发现他仍然紧紧抱着他,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样子。“娘……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欺侮你,再也没有人可以欺侮你……”靠在香宝怀中,他低低地说着,带着浓重的鼻音。怀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一直紧紧揪着她衣角的上手也松了开来,香宝微微低头,这才发现他双眼紧闭,竟然睡得十分香甜,间或还咂咂嘴,小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香宝忍不住失笑,再怎么想扮大人,终究,他也只是个孩子啊。有了这一次,香宝身后的小尾巴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明目张胆地跟着香宝,再也不躲躲藏藏了。有司香前前后后跟着,香宝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特别是最近几天,夫差一直没有来招惹她,司香又常常带她溜出去玩,香宝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喂,你在傻笑什么?”司香的声音在树下传来。香宝坐在树杈上,摘了一个果子丢给树下的司香,一不小心丢歪了,砸到了别人。“对不起对不起……”眼看着那一袭白衣上染了红色的果浆,香宝忙不迭的道歉。看清楚了那袭白衣的主人之后,香宝明白了一个真理,乐极总是要生悲的。那个人……竟然是范蠡。范蠡拂去衣摆上的红色浆果,一抬头,便呆在原地。“香宝……”他看着坐在树上的女子,一时之间,恍若隔世。那一日,在范府后院,她也是这样坐在树杈上,偷听他和莫离的谈话。那时,他对莫离说,我保证,无论怎样都不会舍弃香宝。他说,范蠡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须孑然一生,孤独终老。那时,连莫离都为他的誓言而动容。香宝想过很多回,再次遇见范蠡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再相逢,会是在如此相似的场景之下。所以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树上,一动不动。那一日,相似的景物,一样的夕阳,有一个白衣少年在树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如今,他仍在树下,她坐在树上。可是,他食言了。“喀嚓”一声细响,树杈断了……香宝从树上坠了下来,这一回,她没有惊叫,那样安静地坠落。“香宝!”范蠡跃身接住她。“多谢。”香宝有礼地道谢,平静地从他怀中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