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钱太医很快便来了,只伸手探了探闻人久的脉,又探手翻开了闻人久的眼皮瞧了瞧,便测过脸拧着眉头看向洛骁问道:“殿下昨日饮得什么酒?”
洛骁略微思索了一番,低声道:“不过是寻常的清酒罢了……殿下与我用的都是同一个酒壶,想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钱太医继续追问道:“那酒可是色泽略有些泛青,入口冰凉,饮罢之后,唇齿之间会留有一点淡淡的冷香?”
洛骁心中微微一惊:“确实。……难道说,这酒有什么问题?”
“若未猜错,此酒名为‘青梅泪’,是来自苗疆的贡酒。听坊间传闻,这酒能使人耳聪目明,更难得的是兼顾了醇美的口感,在市面上,便是千金也难得能换一坛子的,”钱太医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道,“若是换做常人,这酒喝下去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只不过,对于殿下——却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什么意思?”洛骁皱着眉头问着。
“世子与殿下相处两月余,对于殿下的身体状态,世子可有什么看法?”钱太医走到圆木桌旁,将自己的医药箱打开了,从里面将装满着银针的布包拿了出来。
“殿下?”洛骁想了想,道,“殿下虽身子较常人弱了一些,但是却也平安康健,瞧着并不像——”
“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个一不留神就会一命呜呼的药罐子?”钱太医到没有半点顾虑,木着脸拣出几根最长的银针,放在烛火下烤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光瞧了瞧,道。
洛骁被钱太医过于大胆直接的发言堵得愣了一愣,随后却还是只能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太医说的不错。”
钱太医也不看洛骁,拿着那几根银针重新走到了闻人久的床榻旁,然后才斜了他一眼,道:“世子帮忙将殿下扶起来罢。”
洛骁赶紧快步走过来,半抱着将闻人久半扶了起来。
钱太医一边气定神闲地在闻人久的头顶下着针,一边木着脸面无表情地道:“世子以为殿下在东宫这么些年,像今天这般的事究竟遭遇过多少次?”寸长的银针一根根地扎下去,“尽管我已经想办法为殿下清除,但是一次又一次,那么多的毒素积压在身体里,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没有影响?”
洛骁胸口微微紧了紧,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却见躺在他胸口的闻人久忽然动了动睫,然后整个人猛地朝外弯下腰,“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来。
“殿下!”
洛骁被微微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声,但是钱太医却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着正咳嗽着吐着黑色血沫的闻人久,淡淡对着洛骁道:“不用担心,不过是排毒罢了。”
洛骁自然是知道这大约是钱太医医治闻人久时用惯了的方法,但是蓦然看着闻人久在他面前这么副狼狈的样子,胸口却还是不自觉地拧了一拧。
闻人久趴在床边咳了许久,随后,却又像是力竭一般,整个人吃力地抬眼看了看洛骁,沾了血迹的唇轻轻开阖了几下,但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身子一软,竟是又昏睡了过去。
洛骁一惊,赶紧伸手环住闻人久的腰身。
钱太医直直地看着洛骁怀中的闻人久,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额心微微透露出丝丝带着充满死气的黑色:“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药物为殿下的身体进行着调理。那些毒在殿下的身体里相生相克,也算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不过,现在,这种平衡书被打破了。”
凝眸看着钱太医,洛骁迟疑地压低着声音问道:“你是说,太子的身体——”
钱太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如果想要将殿下的身体调理到先前那般,那么当下便需要马上找出一种可以压制‘青梅泪’的东西。但是想要找到这样的东西,所耗费的时间又何止三五日?当下,也不过是只能先用着些温和的药吊着罢了。”
洛骁垂眸看着闻人久经过一番折腾,明显憔悴了不少的面容,环住他腰身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这么说来,两日后圣上的大寿,殿下也是赶不上了?”
钱太医拿了只狼毫沾了沾墨,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药方,口中淡淡地道:“或许能遇见什么奇迹也说不定。”
洛骁咬了咬牙,眉心微微皱起来,却忍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钱太医看着洛骁略有些阴霾的脸,伸手将手上的方子递了过去:“拿着这个去煎药,虽然不能去了毒性,但是也聊胜于无。记着,一日三次,必须盯着殿下将这药吃下去。”
洛骁接过药方,粗略地扫了那方子一眼,沉声道:“我知道。”
钱太医点了点头,将医药箱收拾了,背到背上,刚准备走,然后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着头道:“世子若是闲着,不如去查查昨夜到底是哪个批准用的青梅泪——这酒贵重的很,就那么几坛子,非寻常可是不得拿出来用的。”
经手昨夜的寿宴操办的,左右不过那么些子人。便是加上那些奉酒侍候的丫鬟太监,若是一个个排查,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是想必还是能查出些许蛛丝马迹的。
洛骁小心翼翼地将闻人久放到了床榻上,拿起一条干净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脸:“话虽说是如此——但只怕这个时候再去查已经是晚了。”
洛骁轻轻地道,抬了眼,微微对着钱太医笑了一笑,“不过,既然他们这一次敢动手,想必下一次也不会远了。”声音里明明没什么感情波动,但是听在耳里却又分明能感觉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既然他们有这个雅兴,我与太子殿下,自然也是要全、程、奉、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