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合放下水笔,回应得同样生疏,“哈哈,没事,也是我以前太调皮了。”又假笑几声,室内久久回荡着尴尬的空气。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你还是拿着吧,有什么想要的衣服鞋子就多买点。”
“不用不用,平常也是穿校服的,用不上。”
表面母子互相客气了会儿,卫敏焉焉地走了。
时间一晃到了年后,三人都不得不回城,卫成照例劝了一番让老人搬进城里来住,外公却说什么也不肯。老人对这里有了感情,又爱和几个棋友下棋,去了城里觉得浑身不自在。
张斌合上去抱了抱外公,外公用大手掌摸他脑袋,笑眯眯的。
“成哥,妈,要不我留下来陪外公吧,继续在这里上学也挺好的。”
“等你考完放假回来再陪外公,现在这时候可不能再乱玩了,”卫敏提着行李箱哈气,“爸,我们走了,别送了,外头冷。”
张斌合悄悄打量卫成,他今天穿了件雪白的羽绒服,衬得他气质更加独特,眼镜上蒙着一层雾,鼻尖红红的。
以前倒不觉得,现在看他就像镀了层光,在人群中也能将他清晰地隔出来。张斌合怂包似的跟在他身后上了火车,这回铁路线畅通,一天便到了。
“小合,你舅呢最近比较忙,没时间照顾你,你先跟我一起啊。”
卫成扭过脸,什么话也没说。
“我会很乖,这样也不可以吗?”
“你自己知道的,不可以,”卫成摘下手套递给他,“你是个男孩,不能动不动就哭的。”
“我没哭。”
张斌合欲哭无泪,他决定不了什么事,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卫成,希望在最后一刻他跑过来说,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忙。
他的愿望落空了。
67。
走在路上的时候张斌合想,自己作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杀马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不是某人的迷魂汤灌得太多,让自己完全失了心智。
他跟在卫敏身后,望着她烫卷微枯的发尾,忽然觉得有几分愧疚。他这二十年都在不断地让她失望,而现在他居然喜欢上了卫成,他永远也不能告诉她……
张斌合转念一想,大不了就隐瞒一辈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非常巧妙地绕开了大逆不道的心理负担,将其巧妙的转变成“单身主义”的想法,这样在世人眼里好接受了许多。
事情不被他人知晓,那么便从未发生过。
实在是这小孩骨子里还是叛逆的,眼下看起来被管得乖乖的,实际上要他真想做的事,那什么规则也绑不住他。
很快张斌合就发现自己考虑得真是太远了,堪比刚认识的朋友就已经考虑房产证上写谁名字一般的想法,他愿意爱人家,人家可不愿意接受他。心灰意冷的某人拿着中性笔耷拉在桌上写作业,一笔一划有气无力的——卫敏见了板了脸,话到嘴边又闭上了,好一会儿说了句,“头太低了眼睛要近视的。”
张斌合弹簧似地挺直身板,嘟囔几句又奇怪看了眼卫敏。
他跟着来妈妈家后生活发生了很大转变,首先是学校变远了,卫敏没时间送,导致他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坐公交车;其次是这里房间收拾得像个七八岁孩子住的,张斌合第一次拿到印着奥特曼的漱口杯时,心情极其复杂,在大人眼里他真的这么幼稚吗?他已经不喜欢奥特曼十一年了!
他现在喜欢的是蜡笔小新。
最后则是,卫敏的态度变得好奇怪,有时候上一秒感觉她要发火了,张斌合都把眼睛死死闭上了,预计巴掌将与西北至东的方向连续落下三到四次,可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见着卫敏已经多雨转晴,不跟他计较了。
饶是如此张斌合还是怕她,好在白天上学,平常能躲就躲。
高三生课业繁忙,只能在深夜关上台灯后花五分钟想人。
被想的人也没睡,卫成刚交了书稿,放着音乐做大扫除,整理物品——他的本意是把小孩的东西整理打包寄过去,可这两年不知不觉这个房子里有太多东西了。
阳台上摆放着张斌合从前捡回来的鹅卵石,茶几下不知什么时候藏着两本漫画,原本满满当当的空间被强行塞进两个纸箱里,然而毛茸茸的猴子玩偶压不进去,垂着半条尾巴在箱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