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去触摸那些温柔的水流,可指尖刚刚触及,它们却在一瞬间就蒸发了。
人在刚睡醒时,往往是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的。温随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四周很暗,只有床头有盏灯在亮着。光线很柔和,暖黄色。
有些眼熟。
他的视线随着灯光慢慢移动,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正在往床头柜上摆饭菜。
那人感受到他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温先生,你醒了。”
是秋姨。
人既然醒了,屋里再保持黑暗自然也不再妥当。她怕阳光刺眼,走到窗前,只将帘子拉开了一层,微微漏进些鲜红的阳光——原来已经傍晚。
系好帘子后,秋姨随即走回来,替温随把背后枕头垫高,扶着他坐起来,然后拿起桌上的粥,轻轻搅拌着:“不知道温先生有没有胃口?家里人很少生病,我怕照顾得不周到。”
温随从没有这样被细致地对待过,惶恐极了。他和秋姨见过几次面,后者也向他行过礼,但两人从没有什么交流。
他大病初愈,身子还没有恢复,手上都没有力气,只结结巴巴问道:“他……他……”
秋姨自然知道温随说的是谁,她斟酌了一下,说道:“翰如先生在……”
外面突然轻轻响起了两记敲门声。
然后门被推开了三分之一,君翰如站在一片阴影里,正朝里看来。
秋姨立即放下碗,朝他微微鞠了鞠躬,就退了出去。经过他身旁时,轻声说:“刚刚醒。”
“我知道了。”
床上的温随看见君翰如朝他走来,呆了一瞬,随即开始害怕起来,整个人都埋到被子里,根本不敢把头探出去。
君翰如走近后,在床边坐下来,扯了扯被子,没有扯动。
“温随,你怎么了。”
温随在小镇上烧得太厉害,记忆并不是很清晰,只隐约记得是君翰如送自己去了医院,然后又带他回了家。这之间其实还有很多没有琢磨透的细节,但他人在病中,本就极易受惊,根本无暇去细想。
人如果被某样东西伤害了太久,那么畏惧自然就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抹不掉的回忆。而因此,保护自己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为什么君翰如要对自己这么好?
温随根本没有胆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他脑中很快地划过一些破碎的画面。自己是如何躲在角落里窥视着君翰如和女性在雨中闲谈,漫步,而自己的身体又是如何在女人的味道之中被尽情使用,自己的所有眼泪与恳求是如何被漠视,践踏。
君翰如肯定是知道的。知道温随就是条狗,只要主人对他招招手,摸摸他的头,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凑上去,摇尾乞怜。
所以现在,好像施舍般地,君翰如又来摸自己的头了。
“我……我要走。”温随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还在颤抖。“你放我走……”
君翰如没有料到温随会说这样的话,不由一怔:“为什么?”
“之前……我说不会再来,君先生也答应了。”温随平复了一下呼吸,把身子探出来一点,但没有敢回头去看身后的男人。“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不能走?”
“可是,你说你想我。”君翰如俯身抓住他的胳膊。
温随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在病中说过什么胡话,闻言不由吓了一跳,冷汗渐渐爬上背脊。
“我记不清楚,或许是认错人了……”他使劲挣了挣胳膊,居然没有挣开对方的钳制。“君先生未免太……太自作多情了。”
而后是长久的寂静。
“我自作多情?”君翰如低声重复了一遍。
君翰如对于感情的辨别并不擅长,面对温随的话语和神色,他很难分辨其中的隐瞒和欺骗,只以为所见所为即是真的。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床边灯光照在温随身上,显得脸颊更加瘦削,眼中悲哀之色浓重,其中并无半点情意。
看上去真像是讨厌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