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吧,现在年轻人的花样很多了,他们好像不怎么搞上街面的活动,主要都是在网上,具体怎么弄我懂的也不多,你看传单吧,里头都有写。”
赵孟闻言,赶紧仔细阅读了一遍手里的传单。上面的确标注了一个微博地址。
“有关当年的清河康复中心,还有许多波折没有被记录,也仍有许多失散的伙伴没有被找到。你们现在过得好吗?到现在,尚还有许多病友没有得到公正的道歉与赔偿,维权是一项漫长和艰巨的任务,我们需要更多的人站出来,需要你们的帮助,向世人说出你真实的故事,让更多病友被埋没至今的权益得到真正的重视与补偿。如果你还在,请联络我们,我们会一直在原地等你。这世界需要更多的勇气,还有爱。”
宣传单最尾写着那样一段文字,赵孟看着它们,忽然想起魏小龙对他说过的,希望他能救宋栖然的那些话。赵孟的心情是复杂的,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魏小龙会给他这个地址了。
在来这儿之前,他对发生在宋栖然身上的事仅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知道他受过伤,留下了后遗症,但却很难对那段经历感同身受。到这儿之后,尤其是看见那张传单之后,他忽然意识到,那是场发生在众多人群身上的集体事故。一个个人的伤痛会汇聚成群体性的伤痛,无论多少年过去,也仍然有人无法依靠自己走出来。那些曾经在这治疗过的人奔走呼吁,寻求更多的人站出来,也只是想汇聚起更多的同伴参与自救。希望与绝望总是相伴相生,照这样说的话,那究竟需要多少分量的勇气和多少分量的爱才能把遗留下的伤痛给抹平。
赵孟不是不敢面对挑战,他只是怕自己所能做的不够——那是宋栖然的事,他总恨不得燃烧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量来帮他完成。
赵孟不禁怀疑,宋栖然是否是老天刻意送给他的考验,是为了弥补当年在罗家山他没能及时救出那些孩子所落下的阴影与遗憾才带来到他的生命里。魏小龙那晚请求他的时候赵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但赵孟的内心深处其实很早就确信了,是的,他想救他,无论是为了宋栖然还是为了自己多年来也没能跨过的那道坎,他当然要救他。可他该怎么做呢?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竟然是宋栖然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
赵孟听见宋栖然轻轻打在听筒上的声音,眼眶背后蓦地一酸,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明明也没怎么,却莫名其妙觉得很想他。
“我不在省城。”他遮遮掩掩地说。
“我知道,我正好也回了清河,”说到这儿,像是担心赵孟会误会那样,宋栖然又补上一句,“不是有意跟着你,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爸住院了……?我这趟回来看看,正好你也在,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你爸还好吧?严重吗?”
“不碍事。”宋栖然回答,“有我妈呢,再说公司的事也忙,我打算今天傍晚就走,所以想问问你,需要我顺你一程吗,我开车了。”
他向赵孟提了个问题,铺垫很长,绕弯子绕得小心翼翼。赵孟拼命绷紧着眼周的肌肉才不至于暴露情绪,然后他用自己听了都觉得惊讶的温和声线答了一句:“好啊。”
宋栖然是穿着一件风衣来的,入秋后有些降温,傍晚又起了风,他裹着风衣的领子靠在马路对面的车头旁边等赵孟,见到人来了,松开领口,远远地同他招手。
穿过马路朝他走去的途中,赵孟一直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一会开场要和宋栖然说的话。他一早就决定好了,宋栖然没那么喜欢自己,没关系,他们的关系或许只是建立在宋栖然对于疼痛的排斥上,但那也不碍事。他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本来也是件说不清道不明没什么解决办法的事情,他就是喜欢宋栖然,况且这个人现在还如此地需要他,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选择走开。
赵孟盘算着开口,刚走到宋栖然面前,却被他抢走了台词。
他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反省过了,一开始就应该和你说实话的。”
赵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宋栖然会道歉。当着他的面,宋栖然眼神诚恳地望着他,两手环在胸前,均有些紧张不安地捏着风衣的衣领。他在等着赵孟的回答。赵孟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宋栖然如此的郑重,他说不出话,只能倾身过去,揽住宋栖然,抱了他一下。
他的两臂之间很宽阔,隔绝了风寒,宋栖然被摁在那儿,许久,紧绷的上半身终于慢慢慢慢松弛了下来。
“好吧,我答应不怪你了。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坐在宋栖然车的副驾驶座上,赵孟偷偷噙着嘴角对他说。开车的人只能专注地目视前方,宋栖然皱眉一副很困惑紧张的样子,倒给了他难得调戏人的机会。
“你要我答应什么?”宋栖然问。
“以后有话直说。能做到?”
“恩。”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问了,就只能对我说实话,挑拣着说也不行,要全部都是实话,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