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然往后躲了躲。
“不吃了,”他捂住了嘴巴,“吃多了口渴,又要喝水。”
赵孟拍了一下胸脯。
“有我你怕什么,渴不着你,吃喝都管够。”
“可是喝了水每个休息站都得下去上厕所,”宋栖然摇了摇头,显出为难的样子,“这里的厕所不干净。”
长途路上的休息站,什么样的人都会在那里歇脚,有些站子配备不够,全职的清洁工也没有一个,遇上如厕习惯不好的,厕所又脏又臭,卫生状况令人发指,和宋栖然家湖蓝色墙砖会反光的漂亮厕所当然不能比。
赵孟忽然生出一种难于启齿的紧张。
“我还没和你说过,县里头没有开发商,基本都是家家自己盖的房子,我弟弟考上大学那年我爹花钱请人把房子翻修过,可是村里头的下水不大好弄,厕所都一个样,肯定比城里的要简陋些。”赵孟闷声说,“第一次去肯定多少会有不习惯,要是你——”
他本来想说要实在不行可以先上县城的招待所凑合一晚,他再把家里的茅房拾掇拾掇,可赵孟自己也很久没回去了,他也不知道老家的老房子如今是个什么状态,去年春节前离开的时候妹妹也抱怨过,说洗澡的地方没有装供暖,冬天里用太冷了,想叫他想想办法,赵孟合计着,要不这次就去县里找个帮手,一块解决了,让妹妹也能好好洗上澡。他自个儿在一边琢磨着法子,宋栖然却丝毫不在意。
“我不怕,”他拽了拽赵孟的手,他觉得客运站脏,是因为那里全是他不认识的人,但赵孟不一样,“有你在的地方,我什么都不怕。”
那是一句能把人哄得很开心的话,但那句话也没有全说对。不多久以后,赵孟就发现,宋栖然不是什么都不怕,他别的都不介意,但他怕鸡。
宋栖然本来也没想到赵孟的家里会有鸡,来的路上他拉着赵孟打听了好多东西,沂城的特产很丰富,有苹果、花生、辣酱、菜籽油、猪蹄、还有桃子,那些东西对宋栖然都不构成威胁,可偏偏赵孟家养鸡,除了鸡舍,院子里也养着一些,自家的,没有笼子关着,尖嘴啄着地,光脚从房梁上飞下来跳到门槛上,一蹦一人高的土鸡。
宋栖然小时候被动物园里一只离群飞上岸的野鸭啄过,从此看见带嘴喙长羽毛的到就头皮发麻,生出本能的恐惧,这会更是吓得连门也不敢进了。
赵孟的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很早就接到大哥的电话说这次要从城里带个朋友回来,正好巴士到站的时间是个饭点,便早早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全家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迎接,这下反倒尴尬了。
宋栖然也很头疼,觉得自己给赵孟的家人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他躲在门柱后边,很急也很恼,看起来楚楚可怜,又有点好笑。
赵孟就是觉得他好笑的那个。本来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远远望见门口盼着自己的父母,晚霞照着的父母佝偻的身影让他鼻子一酸,想到此行回来的目的,差点没忍住当场跪在门前台阶上,那样一定会吓着年事已高的爹妈。结果不想被宋栖然东躲西藏的小胆子一闹,心头的那些阴郁情绪也长翅膀似的飞走了,让赵孟好歹挤出一个笑来。他放下行李,抱了抱爹妈,让爹搀着妈赶紧进屋坐下,自己把宋栖然捞到身边,又塞给弟弟赵冬一根柴火棍。
“这几天先把鸡都赶去阿黄的窝那边去吧,你把阿黄的绳子解了,先牵它去睡柴房。”
阿黄是家里的一只狗,看门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赵冬举着棍子,木讷地点点头,去照做了。赵孟便一手提了他和宋栖然两个人的箱子,另一只手抓起宋栖然衣服的帽子,给他把脸盖住,拉着人的手风风火火地穿过院子。连根鸡毛也没让他见着。
土鸡扑棱翅膀的声音远了,宋栖然的五指给握在赵孟的手心里,他一点也不怕了,进屋的时候还抬头,好奇地张望着前院挂着灯泡的房梁,房梁上有只花色拉杂的猫,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