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他说,“但你得告诉栖然我们一会要去哪,你不告诉他他不会放心的,你也不想让他难得回趟家还老是心神不宁吧。”
宋新诚紧皱起眉,很是不快。但眼看着侄儿一脸恳切又向前一步,终于没有绷住紧咬的嘴角,声色低沉地答了一句“去我的办公室。”
在宋栖然关切的注视下,赵孟跟着宋新诚上了另一辆车。宋新诚的办公室并不远,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也就到了。赵孟注意到,司机在途中改了道,并没有按照导航指示的直接经过市政府前的那条大路。
“你们来的时机不对,”似乎是猜到了赵孟的想法,宋新诚率先开口,“这段时间政府办公楼门前不定时会有市民静坐声援。”
“静坐?”赵孟诧异。
“岳岚的寻找计划提前一步在网上发布声明了。”宋新诚很不高兴地说,“集体诉讼的事现在已经提上了日程,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志愿者,这两天正陆陆续续从外地抵达清河,市委下了通知要稳住治安,各大长途汽车站、火车站、机场都要增派人员执勤,连我手上的人手都不太够用。”
宋新诚说完,突然很严厉地看了赵孟一眼。
“他们这个干,就因为我扣留了岳岚手里的一部分材料。你现在明白了吗?那群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我甚至已经对岳岚本人都网开一面,他们却坚持要打那场可笑的官司,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你却这时候让栖然回清河来,赵孟,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赵孟一瞬就明白了宋新诚语气中那些隐怒的来处。他犹豫了片刻,也还是告诉了他:
“宋书记,其实……栖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诉讼的事,他是要参与的。”
“你当我猜不出来?”宋新诚反问,“他不成熟,你也跟着疯?”
他教训完赵孟那句便不再说话,须臾,车子停进了机关大院停车场。赵孟跟随宋新诚的脚步穿过层层叠叠的安保,进入他的办公小楼。
在那儿,宋新诚第一次向赵孟展示了那些被他扣留在手中的资料。
很多都是直接与宋栖然相关的。
心理咨询师的诊断记录和谈话录音、康复中心特殊治疗室的电击视频、宋栖然在院期间上交的读书笔记、早课时发言的录像、还有出院之前最后一次身体检查的检查报告。
宋新诚将一整个文件袋拍在桌上,茶杯里的水在赵孟鼻子底下震荡出波纹,洒了一些在桌上。
“知道这些叫什么吗?”宋新诚问。
“这些……都是栖然的资料。”
“这叫证物!”宋新诚吼道,“集体诉讼是针对公共事业单位和政府部门的诉讼,所有的庭审过程都是公开的!是没有隐私保密协议的!你懂这都意味着什么吗!”
他气得将手里的文件袋直接甩在了赵孟胸前。
“栖然花了十年才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你现在要他出庭作证?做什么?好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曾经有过精神疾病史?知道他的性取向?还是知道他吃过多少苦?我告诉过你,这场官司是不可能打赢的!有没有栖然结果都是一样,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放着他去掺和那群人的事?”
“我不想。”赵孟出乎宋新诚意料地回答,他的语气坚定,不像强词夺理,“如果我有的选,我只想让他离所有这些远远的,我恨不得他永远别想起那段记忆,就算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喜欢过我也没关系。但我不是当事人,栖然才是。我们所有人,包括栖然的父母,都没有权利去左右他的决定,宋书记,他是个成年人,是我见过最聪明、善良、坚强、勇敢的成年人。我除了支持他的决定,别的什么也不会做。”
“混账!”宋新诚忽而骂道,“赵孟,你少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我和你谈论的,不仅仅只有集体诉讼这一件事!你以为这一切都只和康复中心的案件有关吗?你仔细想想源头到底在谁的身上?你怎么好意思跟着栖然回宋家,你怎么好意思面对他的父母。栖然要不是因为你,他现在过的会是什么样的人生?他有宋家,有我,会过得有一丁点的不幸福?”
赵孟的脸在宋新诚的责难面前变得有些发白。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回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宋新诚讥笑说,“你在想你并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是无辜的。但你想过栖然的父母没有?大哥和大嫂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如果栖然参加诉讼,他们甚至还会以一种最痛苦最难堪的方式得知所有事。你想让他们日后怎么面对你?是把你当做一家人,安心地把栖然交到你的手上,还是一看见你就想起唯一的儿子为你吃过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折磨?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能面对他们吗!”
赵孟的目光一瞬震荡开来,他捏紧拳头,显出挣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