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后一个可能,苏瑾的面上也微微发沉,他虽嘱咐元宝透露了些惠明可以出宫的事儿,但却并没有提及如果接了惠明回去,非但在京中的生意不愁,他更送去一笔不菲的银钱商铺,不说大富大贵,可也足够十几口人过上一辈子都吃穿不愁的殷实日子。
而他之所以不提,一来是惠明还未定下出宫,不到时候,二来,也是人心隔肚皮,他面上不提,心内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想看看惠明的父母兄嫂的为人行事,能否放心让他将惠明托付。
如今看来,怕不是,惠明家里并不欢迎她?
苏瑾说罢,见惠明低着头,没答应,却也没也没否认,苏瑾便只当事情就是如此,当下只是紧皱了眉头,责怪起了自己思虑不周‐‐
相隔多年,今个好不容易团聚,惠明又如何受得了家人并不愿接她回去这事?他今日实在应该将在京城备下的铺子先叫惠明家人知道的,有银子在前顶着,无论如何,今个总会一团和乐_至于看惠明家人是否值得托付?他还可以再想办法便是了!
若是如此,也不必叫惠明这般难过!
这么一想,苏瑾心内越发自责,只转身绕到了惠明面前,认真分辨道:&ldo;你莫难过,这事怪我没与你父母说清楚罢了,你定是没问清楚了,误会了,你若不信,我改日便叫元宝再请他们来一遭……&rdo;
&ldo;苏公公!&rdo;眼看着也差不多了,惠明抬头,忽的打断了他的话。
月光下,她的眼眸面颊都彷佛微微泛着光,声音哀愁里又带着几分的求肯与无助:&ldo;苏公公,我不想出宫,你别赶我出去可好?&rdo;
相识这么久,却还从未见过惠明这般&ldo;凄苦无助&rdo;过,苏瑾的呼吸猛然一滞,只觉着心脏都彷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了一般,忍不住的便对着惠明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将她护在怀里。
可偏偏手心才刚伸出一半,他便又忽的回过了神一般,猛地收了回来,只是低头开口道:&ldo;你不愿回家,便不回家,对不住,这一回,是我考虑不周,自作主张,都是我的错……&rdo;
惠明原本看苏瑾伸手,心下也是急促的跳动了起来,只是她又是紧张又是羞涩的等了半晌,看到的却是苏公公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惠明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从莫名的失落里回过神来,便又听到了苏公公这一连串的自责,当下当真是满心里说不出口的无奈。
没叫苏公公再说完,惠明咬了咬牙,便抬起头,认真问道:&ldo;苏公公总想叫我出宫,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心中其实对我并无情意,不过是不好说出口罢了?&rdo;
苏瑾闻言一顿,可是就在惠明这般难过的时候,他又如何能说出待她无情的谎言?半晌,他迎着惠明执拗的眸子,终于还是低着头:&ldo;是,担心你的安危。&rdo;
苏公公说出这话,事实上,便已说明了待她有情,如果是寻常之后,惠明便也足够满意了,可许是方才苏瑾收回手的动作太叫人郁卒,惠明却是并不停止,只抬了头,颇有一股刨根问底般的架势:&ldo;那就是说,不是我自作多情!不是我一厢情愿!苏公公,你是当真对我有意,真心要与我对食?&rdo;
惠明说到这,心下便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她诸多防范,结果最终苏公公却叫了元宝告诉她,其实对她并无他意,一切都是她自个多心的误会!
自那以后,惠明每每想起,便都是满心的羞愧,简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尤其现在,除了羞愧与悔恨之外,她心下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此刻对着苏公公说起来,一句比一句急促,话中微微颤抖,似乎要将这两世的纠结一股脑的抛个干净!
苏瑾并不知道其中渊源,可这却并不影响他此刻从惠明的质问中,听出其中的难过与委屈。
&ldo;是谁这样说你?&rdo;苏瑾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在惠明这样的刺激下,一句句几乎算是表白的话语不成经过脑子便一股脑的倾泻而出‐‐&rdo;分明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是我顾影惭形,一直偷偷倾慕你宋惠明!&ldo;是我倾慕你宋惠明!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一出口,院内便是忽的一窒,惠明与苏瑾两个相互注视着,却石雕一般的一动不动,木木而立,彷佛一切都停滞了一般,只余下了满院的清辉。
不知何处的飞鸟自枝头一触而过,响起簌簌的碰撞之声。
最先在这动静里回过神的是方才便觉着不对,早已默默退到了转角的元宝,他捂了嘴巴,强忍着满心里莫名的激动之色,唯恐惊动了门口的两个人,只垫着脚尖退了出来,到了回廊口,他又觉着师父与姑姑好不容易才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纸,决计不能叫哪个不长眼的给打断了,这么一想,当下便只拿出了在御前守门的专心来,一面大咧咧的歪着嘴角,一面火眼金睛的守到了进后院的必经之路上。
而后宅的门外,方才还有些委屈的惠明,此刻却彷佛还没睡醒一般,脑子晕乎乎的,只会来回重复着&ldo;苏公公倾慕宋惠明&rdo;这一句话。
也同样是只这一句,却彷佛足够将她的心里塞的满满当当,竟叫她觉着再不需旁的了一般。
&ldo;苏公公……&rdo;惠明眼眸亮晶晶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只这么一句轻轻的呼喊,便彷佛能叫人连身带心都酥软了去。
旁的人如何不知道,可是苏瑾是实实在在的软了的,他微微张口,想要答应,可是嗓子里却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竟是发不出丁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