筛选、猜测、在心里勾出一幅各个案件的时空地图,这花了他将近三个小时。结束后他关上屏幕,陷进椅子,让大脑沉入一片空白。
这是他的愿望,但没有成功。余光看了这么久,挂毯的斑斓好像印入了他的脑海,即使闭上眼,幻觉也变成了彩色的狂欢的声影。舒临安唇角缓缓抬起,拇指指节在唇边摩挲。他不知不觉咬破了指节,血顺着手腕流下来,幻觉中的色彩也跟着像被水泼了的画一样洇开,流出画布。
舒临安舔掉手腕上的血,感觉脑中的空白终于小小战胜了扭曲的幻象。他试图让那片空白扩大,但大厅四周的线条与色彩总不断向他挤压而来。站起身带出的椅子声响被地毯掩去,空间里只有他脑中的声音。他拎起桌上的手电,打开,在楼梯前方关上灯。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他逃离一般踏上楼梯,借着一束冷光离开那辉煌的厅堂。
从书房一路穿过走廊,在另一边的尽头是他的房间。小时候,他经常觉得他的房间门外就是一道峡谷,他打开门,其他人都在很远的地方,他根本跨不过去。
他第一次试探地和父亲说起自己的幻觉……对方冷淡的神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舒临安用背合上自己房间的门,把世界关在了门外。
他靠在世界的背后,缓缓坐下,指尖陷进了掌心。
在由尖锐变得钝感的疼痛中,他依稀想起有人轻轻划过他的掌心,握着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划过。
舒临安坐在门背后,对面的窗帘一直没有拉开,但光线还是逐渐变暗。中间他起身过一次,在书桌抽屉里拿出折刀。因为脑中的混乱不停地搅动,如果他不保持清醒和一点必要的空白,他就失去手心的触感了。
窗帘后完全没有光的时候,门铃叮叮咚咚地响了好几声,可舒临安好像没听见一样。
他听见了,但不知道是听见了门铃,还是又一个轻快的幻觉。
他手里还松松地拎着那把小刀,腿上的伤痕有的已经开始结痂,有的还渗着血。
门铃声终于低下去,可舒临安耳中还自顾自地回荡着变了调的铃声。那声音或许通向另一个世界,自己或许对那里抱有说不清的期待。但也是他不敢明明白白前去一窥的期待。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耳中的铃声。舒临安抬起头,手机在半米远的地上亮起荧荧的光,震了两下,又暗了下去。
舒临安看了一会儿,伸长腿把手机勾了过来,一条未读信息显示在屏幕上端。
&ldo;临安,在家吗?&rdo;
舒临安点开那条消息,手指在这句话上停留着,却久久没有移到打字框。
他就这么拿着手机,直到手都有点酸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窗外的天色已近全黑,舒临安有点想把窗帘拉开。刚挪了挪脚,手机又一震,舒临安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眨了眨眼。
&ldo;我买了烧卖和姜撞奶,还有其他的。&rdo;
又一条消息。手机的震动与门铃同时响起。
&ldo;我在你家门口。&rdo;
舒临安攥起手机。被关在门外的世界借着短信从门底溜了进来。
舒临安还想犹豫一下,想在门把手上试探一下,想在门外的峡谷前踟蹰一下。
但是对方说在他家门口。他不忍心让他等。
舒临安伸了伸有些发麻的腿,拢了下睡袍的衣领,把小刀踢进床下,走过长长的暗影密布的走廊,走到了门前。
路灯的光从面前人的身后照进来,照亮了门前的一小方地。
靳北踏进来,望着一片漆黑的房子皱了皱眉。他今天一天都在警局跟着何琛查舒平远的背景,对方查舒平远,他查柯谭梦,云天不夜城的近况他不清楚,但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去找他叔叔。为了……
&ldo;吃饭了吗?&rdo;他看向舒临安,黑暗中舒临安的脸被路灯照成暖橙色,眼神有些茫然,睁大了看着他。
舒临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ldo;昨天中午……&rdo;
&ldo;一天没吃东西?&rdo;靳北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又朝前走了一步,关上门,打开厅里的灯。一下亮起来的环境让舒临安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觑了下靳北的神色,答:&ldo;吃了饼干……&rdo;。
靳北忽然看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起来。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到玄关的柜子上,蹲下来,左手扣住了舒临安的膝弯。
舒临安一愣,这才想到刚才自己没换睡袍,只到膝盖下面一点的睡袍下摆没能遮住腿上的伤口,那些或长或短的刀痕在白皙的小腿上分外醒目。
&ldo;唔……&rdo;舒临安想往后退,但靳北牢牢地扣住他的腿,掀开睡袍的下摆,确认了那些伤只在小腿上,才稍稍地松了口气。他抬头盯着舒临安:&ldo;怎么弄的?&rdo;
&ldo;不小心划到了……&rdo;舒临安望着地面,小声说。
靳北挑眉,明显不信:&ldo;在哪划的?&rdo;
舒临安盯着地面,没回答。
靳北叹了口气,小心地碰了碰伤口边缘,手指的触感让舒临安躲了一下,靳北连忙抬头:&ldo;疼?&rdo;
&ldo;没有……&rdo;
刀伤挺多,但不是很深,有的已经结痂。靳北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ldo;先吃饭。&rdo;他环顾一片混乱的客厅,&ldo;一会儿帮你收拾一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