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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第1页）

他舔舔嘴唇：&ldo;他们都死了，对不对？我是说那些跑到外面去的人。&rdo;孤儿盯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表情寻找答案。她感觉得到，他眼神中透露出无限渴望。

&ldo;对，都死了。&rdo;她说得很感伤，忽然回想起那天在尸体间穿梭，从他们身上爬过去。她拼命想把那一幕抛到脑后。

&ldo;那么，你在外面有看到他们对不对？都死了？&rdo;

她点点头。

他忽然低下头。&ldo;墙上的影像没多久就不见了。刚开始那阵子，我只偷溜上去过一次。还有人在上面打来打去。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比较常出去看看。我看到很多地方都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可是，我没有看到半具尸体‐‐&rdo;他仔细想了一下，&ldo;大概二十年里，我没有看到过半具尸体。&rdo;

&ldo;所以，有一段时间，地堡里还是有其他人对不对？&rdo;

他指指天花板。&ldo;有时候他们会进来上面那个房间，服务器那个房间，然后打来打去。到处都有人在打仗。越到后面打得越厉害，你应该猜得到吧？打来打去抢食物，抢女人，没完没了。&rdo;他转身指着后面另一扇门，&ldo;这些房间就像地堡里的地堡。设计的时候，就是打算要让它们可以撑十年。不过，如果你是孤儿，就可以撑更久。&rdo;他淡淡笑了一下。

&ldo;什么意思？地堡里的地堡？&rdo;

他点点头。&ldo;噢，对了，我忘了现在是在跟你说话。&rdo;他说，&ldo;不好意思，我从前跟人说话的时候，都是很理所当然地认定对方跟我一样什么都知道。&rdo;他朝茱丽叶眨眨眼，茱丽叶立刻就明白，他所谓的对方，就是他自己。他都是自己跟自己说话。&ldo;你知道地堡是什么吗？&rdo;

&ldo;当然知道。&rdo;她说，&ldo;我就是在这样的地堡里出生长大的。不过，也许可以这么说，目前我们大家都还很正常，都还在过好日子。&rdo;

孤儿笑了一下。&ldo;那么，地堡是什么？&rdo;他又问。他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挑衅姿态。

&ldo;地堡是‐‐&rdo;茱丽叶思索着该怎么表达，&ldo;地堡是我们的家。就像山丘后面那些高高的大楼一样，不过差别在于，我们是在地底下。地堡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可以住的部分。世界的内部。&rdo;她这才意识到，地堡比她想象中还要难以形容。

孤儿大笑起来。

&ldo;原来你以为地堡就是这种东西。不过，我们使用某些字眼的时候，其实常常都没有搞清楚它真正的含义。&rdo;他伸手指着那一大片摆满铁盒的书架，&ldo;所有的真相都在那里面。过去全部的历史。&rdo;他瞥了她一眼。&ldo;有没有听说过&lso;蛮牛&rso;这个字眼？&rdo;

她点点头。&ldo;当然听过。&rdo;

&ldo;不过，你知道牛是什么吗？&rdo;他问。

&ldo;牛就是那种很鲁莽的人，或是那种很凶狠的恶霸。&rdo;

孤儿忽然笑起来。&ldo;你看吧，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rdo;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ldo;地堡不是给人住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地堡这个字眼是后来的人自己瞎编的，比较好听而已。本来叫作筒仓。筒仓这个字眼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当时，外面种了很多作物，放眼望去一大片，看不到尽头‐‐&rdo;他伸手朝地上挥了一下，仿佛眼前的地面真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ldo;当年，到处都是人，多到你数不清，而且每个人都生了很多小孩‐‐&rdo;他抬头看着她，然后两手忽然握在一起，那模样仿佛很不好意思，在女人面前提到生孩子什么的。

&ldo;他们种了好多作物。&rdo;他又继续说，&ldo;多到吃不完。就算人那么多还是一样吃不完。一下子吃不完。所以，他们就把那些作物储存起来，等碰到麻烦的时候可以用。他们准备了多到数不清的谷物种子，把种子倒进这些筒仓里。地面上的筒仓‐‐&rdo;

&ldo;地面上？&rdo;茱丽叶接他的话说，&ldo;地面上的筒仓？&rdo;她忽然觉得这些好像都是他瞎编的，也许这几十年来他实在太寂寞，只好自己编些故事来消遣。

&ldo;我可以拿照片给你看。&rdo;他口气忽然变得有点粗暴，仿佛不太高兴，因为她怀疑他。接着他站起来，走到放铁盒的书架前面，看看铁盒下端的白色小标签，手指头划过一整排的铁盒。

&ldo;噢，找到了！&rdo;他抓起其中一个铁盒，拿到她面前。看起来好像很重。他解开铁盒子侧边的扣环，掀开盖子，里面有一个很重的东西。

&ldo;我来拿就好。&rdo;他说。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动作显示她要去帮他忙，他还是这样说。他抓住铁盒侧边朝向另一边，那个很重的东西就从里面掉出来，掉到他手掌上，而且不偏不倚中央正好对准他的手掌，没有歪向一边。看样子，他很熟练。那是一本书，大小和童书差不多，不过大概有二十倍厚。她注意到书的侧边裁切得很整齐。

&ldo;我找给你看。&rdo;他说。他一口气就翻了很多页，一整叠纸，翻过一叠又一叠，后来才开始一页页翻，最后终于停在某一页。

&ldo;找到了。&rdo;他指着书中那一页。

茱丽叶凑过去看，看到一张图片，可是图片中的景象，看起来几乎跟真的一样，就好像顶楼大餐厅墙上的影像。看图片的感觉，就好像看到识别证上真人的照片，只不过照片是黑白的，而那图片是彩色的。她忽然有点好奇，不知道这本书里面是不是有电池。

&ldo;看起来好像真的。&rdo;她嘀咕了一句，用手指摸摸那张图片。

&ldo;那就是真的。&rdo;他说，&ldo;这是照片，摄影。&rdo;

图片的色彩令茱丽叶十分惊叹。看到那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那清澈蔚蓝的天空，她忽然想到她在头盔显示屏里看到的假象，忽然有点怀疑这会不会也是假的。她从前看过一些照片，影像都很粗糙，而且脏兮兮的，可是这些照片却完全不一样。

&ldo;你看那些大楼。&rdo;他指着图片里那些看起来像白色圆筒的东西。好多圆筒矗立在地上，&ldo;那就是筒仓。种子都储存在里面，等碰到麻烦的时候可以用，然后，等麻烦过去。&rdo;

他抬头看着她。茱丽叶和他之间只隔着一两米，所以她看得到他眼角的皱纹，看得出他脸上被胡子掩盖的岁月沧桑。

&ldo;我还是不太懂，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意。&rdo;她对他说。

他忽然抬起手指着她，然后又指着自己胸口。&ldo;我们就是种子。&rdo;他说，&ldo;这里就是筒仓。他们把我们放在这里，等麻烦过去。&rdo;

&ldo;谁？谁把我们放在这里？还有，什么麻烦？&rdo;

他耸耸肩。&ldo;可惜没有用。&rdo;他摇摇头，然后又坐回地上，凝视着书中的照片。&ldo;种子不能储存太久。&rdo;他说。&ldo;不能储存在这么黑暗的地方。不行。&rdo;

他又抬起头看着她，咬住嘴唇，热泪盈眶。&ldo;种子不会发疯。&rdo;他对她说。&ldo;它们不会发疯。它们经历过苦难，也度过不少美好时光，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如果你丢下它们不管，那么，不管你储存了多少种子，如果一直都丢着不管，时间太久，种子就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