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为母则强,可李青暖却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坚持,不过是为了给那个让自己心动的汉子生儿育女。
况且,她并不相信那个铁打的汉子,那个从不会哄骗自己的男人,就那么死了。
第四天过去了,田铁石依旧没有回来,而村里里正家媳妇也带了许多吃食来到了李青暖屋里。至此,一直心怀侥幸的李青暖陡然生出了一抹绝望。果然,里正家媳妇一进屋,还没说两句话,就先落了泪。
别说是在潮河沟儿,就算是整个镇子上,都没发生过劫道要了四个人命的事儿。里正也是从官差哪里打听到了确切消息,说是无一活口,加上村里不少人都听说了田铁石跟着镖局走了那趟道儿。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可不就在短短时间就传遍了村里。
这下村里心善的姑婆们就时不时来田家串个门儿,除了送些小物件儿,就是瞧着田家人有没有欺负这可怜的大房媳妇。
因为征兵的事儿迫在眉睫,田老汉就想着说说让老二先去服个兵役,却不想这劝说的话还没说完,小张氏就炸了毛。
正屋里气氛凝重的不像个话,老二一家子跟老三坐在小凳子上,因为老四是出去了的人,所以田老汉就没让他再来。
张氏歪着个身子靠在炕里头的被子上,时不时也摸摸她鼓了个大包的脑门儿,然后哼唧两声。到这会儿她还觉得脑袋隐隐做疼,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砸坏了。但想起那个煞星的模样儿,她还真不敢再去东屋。
看了一眼低眉顺眼拉着明子的小张氏,她没由来一阵儿心塞,冷哼一声就嚷嚷道,“老娘是给大房砸了的,这看大夫拿药买补养的银钱,得让东屋出,她敢不出,老娘就去找里正评评理。”
小张氏一听这话,立马阴阳怪气的附和起来,挤兑李青暖的那些个话儿,可是不中听的很。说起来她也是为张氏抱不平,可屋里谁不是门儿清,她这是怕出银钱呢。这家里中馈的钱可全在张氏手里攥着,偏偏她又是个貔貅只进不出。要真闹腾的要看大夫抓药,那钱肯定得从地下几个儿子身上榨。小张氏不傻,又晓得田家的状况,这个时候肯定是自以为精明的撺掇这婆婆继续去找大房的麻烦。
田老汉吧唧吧唧的抽了两口烟,瞥了一眼哼哼呀呀招呼着小张氏端茶倒水的婆娘,半晌没吭声。
“爹,您老要是没事儿,我可就走了昂,陈二狗他们还等着我喝酒呢。”田家财一向是个不着四六又没定力的人,自己个儿回来得有半刻中时间了,他爹还屁都不放一个,这让他彻底失去了耐性。
田老汉的身子僵了一下,看了看屋里的老二和老三,又回头瞅了瞅歪歪仰着的婆娘,沉默半晌终于咳嗽一声开口了,“眼看里正来催了好几次了,咱们村去服兵役的壮丁人家也不少。。。。。。”
这话还没说完,小张氏就在暗处拧了一把自家男人,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爹,二房可没钱昂。别说服兵役要一百多两银子,就算平摊,那也要三四十两呢。当初我跟你家老二时候,你们可是说好了的,有大花项就让大哥那给添。这不,这些年我们也就没攒下银子!”
小张氏摊了摊手掌,皱着眉人模狗样的叹口气。要是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她为这个家尽心尽力,现在也是着急的很呢。
田家成得了媳妇的暗示,也烦躁的扒了扒脑袋,然后沉着脸粗声粗气的回道,“爹娘,现在明子写字儿用的都是废烂的纸,我真是没钱。”
要不说啥样的爹娘就有啥样的儿子呢,老二田家成骨子里就是个假精明的,但凡手里有一文钱也得死抠死抠的。再说了,他那点压箱底儿的钱还指望着分家后干买卖呢。哪能这个时候全拿出来?
田家财见爹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嬉皮笑脸的摆摆手,“可别看我,我现在还欠着白家酒楼好几桌子菜钱呢。”
本来还装疼琢磨跟李青暖要钱的张氏,一听俩儿子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尤其是见老二跟他媳妇一唱一和的,她直接就觉得,这个儿子是背叛她了,说不准跟她媳妇一样就琢磨着自己手里这几个钱儿呢。
“你们都是死人啊,没钱不会去找啊!要是找不到,那老二就直接去记个名吧。反正老二也有了媳妇,虽然他媳妇肚皮子不争气,可也算是有了孩子,断不了后。。。。。。”涉及到口袋里的真金实银了,张氏也装不了病了,一蹦三尺高的就坐起了身子,中气十足地指着下边俩儿子跟小张氏就开骂了。一会儿说老二没出息,一会儿又说老三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她倒是骂的畅快了,说的舒坦了,可屋里几个人的脸色可就都成了调色盘。
尤其是小张氏,在婆婆骂肚皮儿不争气的时候,她心里就开始咒骂了。后来又说,要是凑不齐钱来,就让她男人去战场上,那是要送死啊。这她还能忍?可她也不是个不要脸皮的,而且清楚这田家人的脾性,知道自个要真跟张氏直接对骂,说不准就会被借着这个由头休弃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婆婆现在是不满自己没生出第二个儿子呢。
想到这里,小张氏的眼珠子一转,直接扭身哭闹着捶打这自家男人,一边打还一边骂,“田家成,我当初可是被你用牛车红布接来的,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给你做了媳妇,还生了娃,现在你这没用的男人怎么就不知道护一下我?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瞧你娘,可是要逼着咱们一家子去死啊。”
她的头发散乱,一点没有平日里的干净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没了理智的疯子。而一边儿靠在田家成怀里的明子,也跟着哭嚎起来。就算明子别的没听懂,可也听懂了他奶奶要送爹走,让他们家过不下去。
“奶,你别逼着爹去送死啊,”明子挣开田家成,扑到炕沿儿边上胡乱抱住张氏的腿,哭的是撕心裂肺,就好像他奶奶真要捅死他爹一样,“奶,我那次见你给姑姥姥那边送银子,那布包里是存了好多银锭子呢,我爹娘没钱,只能奶你救我爹啊。”
这话一落,小张氏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她是消了声,可那心里的怨念也重了许多。凭啥婆婆惦记着给她娘家那边送钱,就非得让自家汉子去送死?天底下哪有这么当娘的?
田老汉本来就糟心的难受,没想到突然从孙子嘴里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他心里的火儿猛然就爆发了。狠狠的把烟锅子砸在炕桌上,甚至把里面的烟灰和带着火星的烟叶子都砸到了张氏身上。他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家婆娘,突然就想起当初自家可也有不少良田的,那卖地的钱,最后可都让这个败家娘们拿去贴补张家了。
“你个死婆娘,说的啥屁话!要是皮骨软了,就去掏粪去给地里的玉米上肥去。”田老汉冷着脸瞪了一眼张氏,然后咬着后牙槽冲地上的老二跟小张氏说训斥道,“各房凑各房的银子,谁凑不够就给我滚去里正哪里记名去。”
屋里刚刚还在吵闹的几个人,都被田老汉突然的发怒惊了一跳。不管几人多么不愿意,还是依了他的意思出了屋子。而张氏这会儿也所在炕上不敢吭声,她可是知道自家男人多爱财,以前各方交到自己手里的银钱,他都要一一细数的。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背着他私藏了不少从老大那里搜刮来的银子。
现在各村各地都在征召兵役,姑奶奶那边来人捎信儿说家里银钱不够,那她怎么可能不拿出来?要知道娘家那边可就剩哥哥家一个独苗儿了,要是自家那个外甥真去了战场,张家可就绝后了!
她自以为自己私藏银子的事儿做的私密,可千算万算,谁想到会被二房的明子瞧见!其实她也不是非得让老二去战场,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二跟老三都是她亲生的,跟老大田铁石不一样。就算她就是咋呼惯了,平日里怎么骂咧几个小辈儿,怎么欺负小张氏,那打心眼儿里可也是亲的。跟大房相比,那也是亲疏有别的。
现在倒好,自个小心思被戳破,不仅惹了老头子隔心,只怕儿子也会怨恨自个。
田老汉现在是心烦意乱,一想到这婆娘攥着钱,还贴补娘家,却生生把田家的摇钱树给弄死了,他看着婆娘的眼神儿就愈发的不善了。真是物以群居,人以类分,田老汉就不想想当初逼着老大要么拿钱要么去送命的可不只是张氏一个。他不也想从中抠唆点好处,又能免了家里的开支?现在真出事儿了,他倒是把愤恨都套在了张氏头上。果然这人打骨子里自私冷血了,是不分亲疏的。